雪砚十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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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山雾

三骑快马在皖浙交界处的山路上踏碎晨雾,沈砚冰腰间的寒江阁玉佩随着马速轻颤,玉坠内侧刻着的“砚雪”二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苏挽月骑在枣红马上,赤鳞鞭缠在腕间,却不时伸手去摸鬓边的桃花簪——那是沈砚冰十六岁生辰时送她的,雕工稚拙,花瓣上还留着他磨刻时不小心划出的细痕。

“过了昱岭关,便是寒江阁旧地。”穆昭明忽然勒住缰绳,望着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赤焰纹,“十年前那场火,烧了寒江阁九成殿宇,唯有冰库藏在山腹深处,得以保全。”

沈砚冰凝视着云雾翻涌的山尖,忽然想起哥哥临终前塞给他的秘典,封面的冰裂纹里渗着血渍,砚雪哥说:“去冰库,找师父刻在冰壁上的字。”那时他只当是临终遗言,如今才明白,寒江阁的秘密从来不在纸页间,而在冰与火的相生相克里。

三匹马在山径上绕行半日,暮色四合时,终于望见半座坍塌的石坊,坊上“寒江”二字已被火熏得焦黑。沈砚冰翻身下马,鞋底碾过满地碎冰,忽然听见苏挽月低呼:“砚冰哥哥,你看!”

她蹲在断墙旁,指尖拂过一块未被烧毁的木匾,上面用朱砂画着半朵寒梅,梅心处刻着个小小的“昭”字——正是当年沈砚冰教穆昭明写的第一个字。穆昭明的耳尖微微发烫,别过脸去看天边的火烧云,却听见沈砚冰轻声说:“那年你偷刻在我窗棂上的,是不是也是这个?”

三人在废墟中穿行,断梁上的冰棱折射着月光,映得苏挽月腕间的银铃忽明忽暗。行至主殿遗址时,穆昭明忽然按住沈砚冰的肩膀,赤焰刀出鞘三寸:“有人。”

三道黑影从残垣后窜出,衣摆间翻卷着赤红色暗纹——烈阳教“赤焰卫”。为首者面罩青巾,手中短刃泛着蓝焰,正是烈阳教秘制的“灼魂刃”。苏挽月低喝一声,赤鳞鞭如灵蛇出洞,鞭身却在触及敌人时骤然结冰,蓝焰“滋”地熄灭,露出鞭尾缠绕的桃花簪尖。

“挽月,用‘雪砚式’!”沈砚冰双掌泛起青白寒雾,十年未用的掌法在见到苏挽月的瞬间自然流转。她愣了一瞬,鞭影竟真的化出十三道冰梅残影,与穆昭明的赤焰刀光交相辉映——赤焰刀带起的热风融化冰棱,碎冰在火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恰似当年寒江阁后山上,他教她练剑时,梅花落在刀刃上的模样。

三招过后,赤焰卫已倒在碎冰与火星之间。苏挽月望着掌心未褪的赤鳞纹,忽然笑了:“原来雪砚十三式和烈阳掌真的能一起用,就像……就像你和昭明哥当年在冰湖旁烤鱼,雪堆里的火,火边的雪。”

沈砚冰怔住。十六岁那年,穆昭明偷带他出阁,在冰湖凿洞捕鱼,用烈阳掌烤鱼,却怕他冻着,用雪堆围住篝火。那时他总嫌穆昭明吵闹,却记得鱼肉烤得外焦里嫩,记得少年指尖的温度比篝火更暖。

冰库入口藏在主殿残基下的暗河里。沈砚冰摸着石壁上的冰裂纹机关,忽然想起哥哥曾说,寒江阁创派祖师与烈阳教初代教主本是同门,一人修冰,一人玩火,后来各立门派,却在冰库留下共同的印记。他将手掌按在冰壁上,寒毒顺着纹路渗入,冰层中竟浮现出赤焰的光影——与穆昭明刀柄上的纹章一模一样。

“昭明,把手给我。”沈砚冰忽然说。穆昭明一愣,指尖刚触到他掌心,两股内力便顺着冰纹汇入机关,冰层轰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冰阶。苏挽月握紧银铃,走在最前:“我小时候偷溜进来过,冰库分三层,最下层是历代阁主的冰棺,中间层藏典籍,最上层……”她忽然顿住,声音发颤,“是师父的闭关室。”

冰阶陡峭,沈砚冰走在中间,忽然看见苏挽月后颈处露出半道疤痕——像极了当年他替她挡下烈阳教长老掌风时,在自己手臂上留下的伤。原来有些伤,隔了十年,仍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

第二层冰库的石门上,冻着半卷残页,正是《寒江秘典》的前半本。穆昭明刚要触碰,沈砚冰忽然抓住他的手:“烈阳教的人若强行取书,会被寒毒反噬。”他望向苏挽月,“挽月,你用烈阳掌护住他的经脉,我来破冰。”

三人指尖相抵的瞬间,沈砚冰忽然听见冰壁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他闭上眼睛,寒毒顺着经脉涌入脑海,竟浮现出哥哥临终前的场景——不是火海中的惨状,而是更早的冬夜,哥哥抱着他坐在冰库,用内力替他压制寒毒,轻声说:“砚冰,你记着,寒江阁的冰,烈阳教的火,本是同一条河的源头。”

残页破冰的刹那,冰雾中浮现出一行行冰晶文字,与烈阳教《赤焰经》的字迹竟完全相同。苏挽月忽然指着文字惊呼:“这里写着,‘阴阳调和,冰火同源’,和昭明哥从烈阳教地火洞偷抄给我的残页一模一样!”

穆昭明的耳尖又红了:“那年你总说练烈阳掌太烫,我就偷偷抄了《赤焰经》里的调和篇给你……”话未说完,冰库深处突然传来轰鸣,最下层的冰棺群竟在缓缓移动,每具冰棺上都倒映着赤焰的影子。

“不好,有人在最下层!”沈砚冰拽着两人往冰阶下跑,却在转角处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烈阳教现任教主,穆昭明的父亲穆天烈,正站在寒江阁初代阁主的冰棺前,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玉佩。

“爹?”穆昭明的声音发颤,“你为何……”

穆天烈转身,眼中布满血丝,胸前衣襟上染着冰库特有的蓝霜:“十年前那场火,是我故意放的。”他盯着沈砚冰,“你哥哥沈砚雪发现了两派祖师的秘密,说要去烈阳教议和,可老教主怕秘密泄露,竟要杀他灭口。我……我只能用火烧了寒江阁,逼你们带着秘典逃走。”

沈砚冰只觉寒毒攻心,眼前闪过哥哥临死前的笑——原来那不是绝望,而是解脱。砚雪哥早就知道真相,所以才会把秘典塞给他,让他去找穆昭明,那个曾在雪地里给他温暖的少年。

“新任教主是老教主的私生子,”穆天烈忽然咳嗽,蓝霜顺着嘴角蔓延,“他拿到了《赤焰经》残页,以为能靠寒江秘典练成至强功法,却不知冰火若强行融合,只会让经脉寸断。”他踉跄着走向沈砚冰,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掌心,“去地火洞,用两块玉佩打开祖师密室,那里有两派功法的总纲……”

话音未落,冰库顶部突然坍塌,大块冰岩砸落。穆昭明本能地推开沈砚冰,却被碎冰划伤右臂,鲜血滴在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响声——他的血里,竟混着寒江阁的冰毒。

“昭明!”苏挽月扑过去按住他的伤口,忽然发现他袖口的刺青——与沈砚冰一模一样的冰裂纹,只是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穆昭明苦笑道:“那年在寒江阁,我偷偷让你哥给我刻的,说这样就能和砚冰‘同生共死’。”

沈砚冰望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哥哥曾说,穆昭明的烈阳掌里总带着一丝寒意,原来早在十年前,这少年就用自残的方式,将寒江阁的冰毒引入体内,只为能在必要时,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冰库出口传来脚步声,新任教主的冷笑混着火焰的噼啪声传来:“穆昭明,你果然和寒江阁余孽勾结!还有你,苏挽月,你以为练了烈阳掌,就能成为我烈阳教的人?你体内的寒江血脉,永远都是脏的!”

苏挽月忽然站起,赤鳞鞭在掌心凝结出冰霜:“我体内既有冰又有火,就像砚冰哥哥和昭明哥,就像寒江阁和烈阳教。你说我脏?那你看看,你手里的秘典,是不是也沾着两派先人的血!”

她挥鞭击向洞顶冰棱,万千碎冰在火光中纷扬,恰似那年梅树下的落英。沈砚冰忽然想起苏挽月说过的话:“砚冰哥哥,你看,冰和火一起烧起来,像不像烟花?”此刻碎冰与火焰交织,映着她发间的桃花簪,竟比任何烟花都要绚烂。

穆昭明趁机甩出红绸刀,刀穗缠住新任教主的手腕,沈砚冰的寒掌已按在他后心:“当年你父亲放我走,是因为他知道,恩怨不该延续。你若再执迷不悟,这冰库里的寒毒,便要带你去见两派祖师了。”

新任教主望着冰壁上浮现的冰火同源图,忽然颤抖着跪下:“我以为只有灭掉寒江阁,烈阳教才能一统江湖……”

“一统江湖?”沈砚冰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十年的风霜,“你看这冰库里的冰与火,从来都是互相依存。就像我和昭明,像挽月,我们身上的伤,都是彼此留下的印记,却让我们在这江湖里,有了比仇恨更温暖的牵挂。”

冰库外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月光照在三人相握的手上,沈砚冰掌心的寒毒与穆昭明的火毒竟在慢慢融合,化作一缕温润的暖意。苏挽月摸着两人手背上的冰裂纹刺青,忽然轻声说:“砚冰哥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总说,等长大了,要去看遍江湖的雪?”

“现在就去。”沈砚冰望着冰库外渐晴的天,想起第一章檐角的雨,想起小酒馆里的梨花白,原来江湖路远,回头看时,那些以为被风雪掩埋的美好,早已在彼此的掌心里,融成了最暖的春天。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