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久赌必输但会先赢
王阮离开的时候，是刘彻用自己的马车，派了虎贲为护卫，将他送出去的。
当然，不是天子的玉辂，而是他微服时用的那辆，相对普通的马车。
但即便如此，有数百虎贲作为护卫，也着实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看着外头不断议论的百姓，王阮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这小皇帝啊，还真是任性！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之所以闹这么大的动静，就是刘彻专门摆给馆陶公主和陈阿娇看的。
你们不是要一口一个严惩吗？
嘿，朕偏偏就是要用最大的阵仗，最高的礼遇把人送回去，气死你们！
想起临走的时候，刘彻那得意的笑容，王阮越发断定，这小子肯定就是这么想的。
当然，这是小事。
现在让他想不明白的是，窦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关内侯这个封号，可是除了列侯之外，最尊贵的爵位了。
虽然刘彻在她的面前，又是说什么救了他的性命，又是说什么，贡献出了治疗和防范疾疫的法子。
但是，站在王阮的立场上，他还是不觉得，这份所谓的‘功劳’，能够比得上一个关内侯。
难道说，是为了拉拢自己？
王阮皱眉，这个倒是有可能。
但是，这还是没法解释，为什么窦太后会给出这么大方的筹码。
“这位……阮先生？”
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王阮抬头望去，却见卫子夫和倚华二人靠在一旁，正踌躇的望着自己。
“子夫姑娘有什么话想说？”
毕竟是自己的小姨子，嗯，马上就是了，王阮的态度很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一些，问道。
卫子夫想了想，小心开口。
“先生当真，与我阿姊是……”
“未行大礼，但是我和阿孺的确已定终身。”
见此状况，王阮便知道，自己这个小姨子心中有很多疑惑。
于是，他简短的将自己和卫君孺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放心，平阳公主已经开释了卫家的奴籍。”
“原本想着，等过几日就将你接出来，却不料出了这样的事。”
“不过幸好一切平安，子夫姑娘你且安心，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家了。”
对于这位历史上出了名的贤后，王阮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这段时间他见到了太多的大人物，早就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无意要干扰原本的历史线，但是，也不会蓄意回归。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多谢姊婿了。”
看得出来，卫子夫还很不习惯，说话都有些磕巴。
王阮倒是也不多言。
毕竟，光凭他说，想要让别人完全相信很困难。
一会等见到了卫君孺，卫子夫自然就会明白一切。
现下对于他来说，最大的问题，还是得考虑一下，窦太后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看着王阮陷入了沉默当中，卫子夫有些迟疑。
和旁边的倚华低声说了两句，随后，鼓起勇气，她开口道。
“姊婿可是在担心，太皇太后为何突然赐封姊婿为关内侯，是有所图谋？”
王阮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卫子夫，倒是来了兴趣。
“子夫姑娘怎么知道？”
于是，卫子夫答道：“我观姊婿在长信殿中，辞去中尉丞之时，乃是真心实意。”
“后来太皇太后要加封关内侯，姊婿虽表面答应，但出宫之后，却愁眉不展，故而有所猜测。”
“子夫姑娘……好眼力。”
王阮坐直了身子，再看向卫子夫的时候，眼中已经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果然，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贤后，并非等闲之辈。
“那子夫姑娘，想必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卫子夫摇了摇头，道。
“姊婿高看我了，子夫不过是一个宫中奴婢而已，岂能知道太皇太后心中在想什么。”
“不过，平阳公主算是我的旧主，对于她，我倒是了解几分。”
“哦？那就请子夫姑娘说说吧。”
王阮敏锐的察觉到，卫子夫似乎是在向自己表达什么，但是，对方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于是，他选择了静观其变。
卫子夫道：“不如先说说，我手里这支金钗吧……”
说着，她将那支几乎决定了她命运的金钗拿了出来。
随后，卫子夫平静的将那天晚上，平阳公主入宫，她主动前去求见的事说了一遍。
“……我本来是想，能借长公主之力，再见陛下一面，但可惜，长公主当时只给了我这个金钗。”
“你不想出宫？”
王阮挑眉，语气当中带着几分莫名。
然而，卫子夫却直接了当的点了点头：“不想。”
这一下子，直接给王阮整不会了。
眼瞧着他接不上话，卫子夫平静一笑，道：“我在公主府中，不过只是一个歌女而已。”
“照常而言，这辈子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哪家贵戚带走成为妾室，然后被人当做玩物一般送来赠去。”
“但是，进了宫中，跟在陛下身边，却能成为贵人，甚至可能让我一家都鱼跃龙门，为何不试试呢？”
王阮看着对面的少女。
她的面庞和卫君孺有五分相似，同样都有一头秀丽的黑发。
但和温婉如水的卫君孺不同，卫子夫的眼神当中，燃着一团炽烈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么说来，我这次将你带出宫，倒是我的不是了。”
王阮的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然而，卫子夫却摇了摇头：“这次若没有姊婿相助，只怕子夫，早已经死在了永巷当中。”
“皇后殿下善妒，我若继续留在宫中，只有死路一条，我该谢姊婿救我一命。”
“你不觉得遗憾？”
王阮定睛看着对面的卫子夫。
“毕竟，你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这个机会。”
“我听说，陛下还打算册封你为美人，就这么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可惜？”
卫子夫沉默片刻，但很快就又摇头，道。
“自然可惜，但是冒险不是找死，人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王阮就这么看着她，少女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躲避。
片刻之后，王阮往后靠了靠：“继续说吧，你从平阳长公主手里拿到了金钗，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出乎意料的是，卫子夫摇了摇头，道。
“刚刚听到姊婿说了一下在公主府的经历之后，我仔细想了想，确定平阳长公主见到我的时候，肯定已经知道了我是阿姊的妹妹。”
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原本很多疑惑的地方，此刻也渐渐解开了。
“甚至于，从那天晚上大长秋的种种举动来看，我怀疑，皇后殿下之所以故意针对我，很有可能，说不定就是为了和长公主作对。”
“长公主明知道我和阿姊的关系，却没有说出来，甚至于，从昨天的情形来看，陛下也是见到了我，才知道此事。”
“所以，为什么呢？”
王阮眉头一凛，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但也正因如此，他对于眼前的卫子夫，越发的刮目相看起来。
如此思维缜密，又敢想敢做，果然，有些人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原本我对此事一直不解，但是今日，见到姊婿之后，我想，我明白了其中缘由。”
卫子夫的神情有些复杂，幽幽一叹。
王阮顺着她的话锋，继续问道。
“什么缘由？”
“平阳公主此举，就是为了绑住姊婿。”
卫子夫吐出一口浊气，眸光闪动中，思绪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虽然今日是和姊婿第一次见面，但是，却也能看得出来，姊婿对我阿姊情深义重。”
“既然如此，我在宫中一日，姊婿为了阿姊，就一日要留在平阳公主府，替长公主做事。”
“她给我那支金钗，是为了让我在陛下面前露脸。”
“但如若我没有成功，回到了平阳公主府，她依然还是会把我送回宫去。”
“虽然要冒着得罪皇后殿下的风险，但是，却会让我更念她的情分。”
王阮眼睛微眯，轻轻的点了点头。
的确，从他和平阳公主的接触来看，这位长公主殿下，的确不是个简单之辈。
“不过，这和太皇太后赐封我关内侯，又有什么关联呢？”
卫子夫略微苦笑，摇头道：“小妹方才已经说了，我只是宫中的一个奴婢而已，这些贵人心中的想法，我不得而知。”
“只是从情理推测，太皇太后突然赐下如此重恩，定是有所图谋的，至于具体是什么，就不是我能猜到的了。”
王阮有些遗憾，但是很快，就收敛了神色，道。
“子夫姑娘对我说了这么多，想必不是为了闲聊吧？”
闻言，卫子夫有些沉默，旋即她俯身对着王阮一拜，道。
“我想请姊婿帮我，择机重返宫中！”
果然如此。
王阮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从刚才他就看出来了，卫子夫这个人，眼神当中带着浓浓的野心。
她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
虽然这次没有成功改变命运，甚至差点搭上了性命，但是，她绝不会就此认输。
或许，这也是历史上，她能够从一个歌女一步步成为大汉皇后的原因吧。
低头看着俯首下拜的卫子夫，王阮摇了摇头，问道。
“你今日是第一次见我，就连我和你阿姊的关系，也不过是从他人口中听闻。”
“你就没有想过，说不定我今日救你，不过是随手为之，你在我心中，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甚至于有可能，我将你刚刚的这番话，转头就告诉了平阳公主呢？”
卫子夫的掌心沁起一抹汗水，神色也明显的有些紧张。
但是，她语气却依旧保持着平静，道。
“想过，但是子夫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像我这样的人，没有步步求稳的资格。”
“除非甘于为奴为婢，否则，只要能看到赢的可能，就值得去赌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