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3章 柳青青
冷月如钩,
将银辉倾泻在满地鲜血的三清观内。
断手处涌出的鲜血顺着指尖蜿蜒而下,在石板上晕开朵朵妖异的红梅。
老酒鬼猩红的瞳孔里燃烧着兽性的疯狂,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尖啸,残影般朝着院中那抹单薄的身影疾扑而去。
那女子屏息凝神。
李昂看着那女子削瘦的脊背突然绷直,沉肩展背间骨骼发出密如爆竹的脆响。
随着一声暴喝,她周身气息骤然凝聚,双马扣拳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推出。
两股刚猛劲力相撞的刹那,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
老酒鬼魁梧的身躯竟被生生震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砸在斑驳的白墙上,青砖簌簌掉落。
“这女人好大的力气。”
李昂不由惊道。
他凭借 LV13的力量属性与天赋加持,也可以轻易打出这般威势。
但眼前女子却似将力量凝于掌心,辅助以一种玄奥的武技爆发而出。
他望着女子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泛起层层疑云——
这绝非单纯的蛮力,更像是某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武道技巧。
这世界的武道,似乎也不同于蓝星的常识认知。
观内。
被击退的老酒鬼发出不甘的怒吼,再次如恶兽般扑来。
临近时却陡然变向,腰身下沉,以诡异的弧线直插女子下盘。
那看似疯癫的动作,竟巧妙避开了女子双拳的正面锋芒。
女子不慌不忙,双手在胸前合十,如莲花绽放般向两侧舒展,使出一招“合掌分开定金桥”。
紧接着身形急转,如风中落叶般轻盈,双臂交替划动,正是“子午连转单膀手”。
老酒鬼撞入这股旋劲之中,如鬼魅的身躯竟不受控制地原地打转,舞成一团红云,攻势瞬间瓦解。
女子乘势而上,哈声震天,以肘为轴、掌根为刃,借转体之势勾拳轰出,随即跟上一记顶心肘。
拳风呼啸,肘劲破空,将老酒鬼撞得倒飞出去,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
一声轰鸣。
老酒鬼魁梧的身躯如陨石般砸进地面,硬生生犁出丈许深的坑洞。
飞溅的碎石擦着李昂耳畔掠过,他望着那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喉结不受控地滚动。
这女子的手段颇有点可圈可点的地方。
这段时间以来,李昂都是凭借玩家觉醒的天赋和技能,以及自身的高属性克制敌人。
确实未曾想到,这个世界的武技,竟然有如此威力。
此时若是易地而处,换成李昂来对付这个女人。
在不用任何技能的前提下,跟那个劲装女子对战。
如果像老酒鬼那样平A的话,交起手来,着实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取胜。
当然,如果使用技能的话,又是另一番结果。
“咳咳……”
粗重的咳嗽声从坑底传来。
老酒鬼沾满泥土的银发间垂落血丝,却依旧如僵尸般,直挺挺战立而起。
方才那几下,显然没对他造成多大伤害。
老酒鬼慢条斯理说道:
“你这女娃子,下手真狠。我的老骨头差点被你拆了。”
说话虽是调笑,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
那女子并不答话,单薄的身影却如巍峨山岳,将身后重伤的同伴尽数笼罩。
老酒鬼见状,似是想起故人的影子,突然爆发出夜枭般的尖笑:
“好个有义气的女娃子,柳振番是你什么人?”
女子的瞳孔骤然收缩,旋即挺直脊梁:
“那是家父。”
老酒鬼枯瘦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冷眼扫过观中三人:
“原来是你这丫头,我记得你叫柳青青吧,我还吃过你的满月酒。
呵呵,柳振番那小子古板得紧,怎么容得你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柳青青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家父……3年前过世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老酒鬼僵在原地。
他仰首望着当空冷月,沟壑纵横的脸上阴晴不定。
忽而是痛彻心扉的悲怆,忽而又泛起一丝解脱般的释然。
良久,
他垂下头,森冷的目光扫过两个瘫倒在地的杀手,语调陡然转厉:
“那你跟这些人厮混也有 3年了?不怕丢了柳振番那视若宝贝的振番国术馆的脸吗?”
李昂敏锐捕捉到老酒鬼话语里微妙的震颤——
此时,老酒鬼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个严厉的长辈,在斥责不肖后辈。
“前辈误会了,我跟他们也才刚今晚认识。”
柳青青踏前半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笔直,
“但是家父说过,即使是新结识的同伴,也要不离不弃,莫做忘恩负义的不肖之徒。”
“不离不弃——忘恩负义——哈哈哈!”
老酒鬼突然仰天大笑,声浪震得廊下灯笼剧烈摇晃,灵台的蜡烛灭了几盏。
“柳小子教得一个好女儿,跟他自己一模一样!
了不起,了不起!
老酒鬼这辈子服你啦!”
他笑弯了腰,泪水混着血沫从指缝间滴落,却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老酒鬼这又哭又笑的疯魔样子,让院中的众人皆是一惊。
屋檐上潜伏着的李昂默然不语,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老酒鬼这般模样。
暮色里,老酒鬼浑浊的瞳孔映着故人之女,喉间泛起酸涩的陈酿味道。
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酒壶,忽然又轻笑出声,笑声里裹着三十载风雨:
“抱歉,人老了骨头缝里都浸着回忆,总爱对着月亮数日子。”
风卷起檐角铜铃,叮叮当当撞碎满院寂静。
老酒鬼仰头灌下一口酒,喉结滚动时,喉间的伤疤跟着起伏,又自言自语喃喃道:
“我常跟柳小子讲,咱们这些人自打落地,寿数就像沙漏里的金砂,漏一粒便少一粒。
活着的人啊,不过是蒙着眼的聋子坐车,车到站了看不见风景也听不见报站声,生生困在原地。”
话音未落,
他枯槁的面容突然泛起追忆的柔光,浑浊的眼睛里竟亮起星芒:
“可那小子偏不这么想,柳小子和我们这些该死的老东西喝着酒。
笑着说人生这场宴席,能入座已是幸事,何苦执着散场的时辰?”
夜风骤起,吹得他的丧服衣摆猎猎作响。
老酒鬼阖上双眼,脖颈青筋暴起,将满腔翻涌的回忆生生咽下。
再睁眼时,眼底只剩寒潭般的冷意,周身气势如淬毒的刀锋,一寸寸撕开夜色:
“这辈子在刀尖上走,做过的憾事能装满整条春江水。
只是没想到,今夜又要亲手往里头添上最重的一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