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序章武玄旧事
大周城外,大武军营。
肃杀之气笼罩着连绵军阵,玄铁战戟在暮色中泛着寒光。
战旗猎猎间,似要将这血色残阳撕碎。
武王武玄立于军阵前。
他抬眸望向天际尚未散尽的紫气,金色龙袍于风中翻卷如浪。
武王眼中有金芒流转,似龙影游动。
“桀桀桀!”武王突然放声大笑,声如炸响雷霆,“紫气蒸腾,这是圣龙现世的预兆啊!
真是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不枉本王放那周擎一条生路!”
武王的笑声震彻四野。
声浪裹挟着武王狂暴的源气威压,四散开来。所过之处,战马惊恐跪地。
就算是那些异种战马,也在不断嘶鸣。
甚至,连远处的大周城城墙,都似在震颤。
它们在畏惧!
畏惧这位能征善战的武王。凭一己之力几近颠覆大周。
笑声渐歇后,武玄陷入静默。
武家流传数百年预言在他耳畔回响——这择他从小听到大、烦不胜烦却又不敢厌弃。使自己生出武家命运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着的预言,成真了。
哪怕他年少时曾将信将疑,但今天疑虑彻底的烟消云散。
因为大周圣龙已然入局,现在只待他武家真龙真凤降世。便可完成家族数百年来的夙愿——实现武家兴盛的大计。
所谓武家大计,实则源于三道世代相传的预言。
三道预言如同梦魇般,萦绕在武家血脉之中。让武家世代为之疯狂。
第一道“蟒雀吞龙,大武当兴“的箴言。更是他们数代人,为之而奋斗的目标。
在最初的时候,武玄也是不信的。
年少轻狂的他渴望凭自己的想法活着,而不是被什么预言所束缚。
他渴望自由,他追求自由。
直到他年迈的父亲,将他关入暗无天日的武家宗祠。他才思索自己是否应该放弃自由。
之后里他无时无刻不在里面煎熬。或许是一日,或许是半日,或许是更久。他终是向自己的父亲服了个软。
他因此重获了自由,但他依旧不信这则预言。
直至,当他知晓这择预言将于自己这一代应验时,他不信也得信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操控了一般,既定的命运使他生不由己。好像这就是他今生活着的宿命。
他变得如同武家先祖们那般的偏执、狂热。可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不再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他不再渴求那无拘无束的自由。那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是没有人能违背的。
他弱小到连他的父王都无法违逆。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无能者是没有所谓自由的。
夜风卷起战旗,猎猎作响如亡魂哀嚎。
这如哀嚎的夜风,使武玄更深刻的回忆起自己的父王,上一代的武王。
让他记起他父王的临终遗言。
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场景,两人更像是仇人一般。
武玄至今记得他父王临终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老东西对自己所说的话,他说,“武玄,你只不过是个工具……是我武家真龙真凤降世的工具……”
那时的他跪在床前,心中却满是嘲弄。
这老东西不仅瞎了眼,说的话也荒谬。他说自己只是一件工具,用于实现武家预言的工具。
武玄对此并没有反驳,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的父王,那个老东西也是这样过来的。不仅是他,他们武家这数代人的宿命也皆是如此。
他真正嘲弄的是……
“老东西……”武王冷笑一声,“你没能等到这一天,而我……等到了。”
相较于他父王呕心沥血地经营布局,他的任务则显得简单得多。
为了实现“蟒雀吞龙”的大计,他那父王需要四处奔波——拉拢大周境内的封王,积攒足以颠覆王朝的力量;搜罗天材地宝,为将来的决战做准备。
而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娶一个毫无修为的平民女子,立她为后,等待她诞下武家预言中的真龙真凤。
至于他自己?只需安心享用父王与历代先王积攒的庞大资源,稳步提升修为即可。
待到子嗣降世,她的价值便已耗尽——正如他一样,他的王后也不过是武家实现数百年野心的工具罢了。
而他先祖们的使命,也与他相差无几——同他一样,他们亦是娶一个女子,让武家的血脉传承下去即可。
至于其他的,则交给他们的后辈。
于是他们的后辈们,也就是武玄的其他先祖们,也继续重复着他们先祖们的行为,让武家的血脉传承下去,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武玄先祖们的宿命周而复始,直至到他这里才结束。
因为他武家的真龙真凤,即将降临。而他与他的先祖们相比,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他要更幸运一些。幸运到,他武家的真龙真凤刚好是他的儿女罢了。
他也不用像他父王那般死不瞑目。他父王见不到真龙与真凤降世,见不到他武家兴盛,而他却可以。
正是因为他可以,他那无能的父王才会嫉妒他,才会在临终前刻意向他交代,告诫他,他只是一件实现预言的工具。
但无论那瞎了眼的老东西如何的去说。他都已死了。他都已看不到了。他武玄才是他武家真正的赢家。
那老东西,死了、看不到了。所以就瞎了?
想到这武玄收起心神,张开双臂。他开始放声大笑,衣袖如垂天之云展开:“老东西……你到死都等不到的盛景,如今就要在本王掌中实现了。
你看见了吗?
你口中的‘工具’,正在完成你和武家数百年来所期待的预言。
自此,我武玄,当为大武铸就万载之基。而你只能默默无闻的被供奉在我武家的祖祠上。
没有人会记得你的。
因为你只是大周的王爵,而我武玄才是大武第一位真正的王,第一位开疆扩土的王!”
在他设想的后续中,大武的史书里依旧会有那个老东西。但大武宗庙供奉的第一位王,一定会是他。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要怪就怪他那瞎眼的父亲养出了,这么一个逆子。
话音声落,天际的紫气突然剧烈翻涌,隐约凝成一道威严神圣的龙形。
见此,武玄嘴角勾起森然的冷笑。他欣赏了一阵,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父亲,仍旧发出了嘲弄:“呵呵!这圣龙气象倒也有几分的神异。
不过……终归是要为我大武所得。
周擎,本王便让你再高兴半日!是我武家的东西,终归是我武家的。”
半响之后,似是觉得无趣,武王转身,对着身旁侍立已久的黑袍老者吩咐道:“速去准备!
本王已等不及,要见我武家的真龙真凤降世了!”
黑衣老者闻言躬身,枯哑的嗓音如锈铁般摩擦。
他低声道:“殿下与公主的降生仪式已是万事俱备,只待王上您的吩咐。”
武王闻言点了点头,“走吧,去见王后。”
当提到王后二字时,武玄似乎有点动容,但这点情绪并浓烈。顷刻,便被他给压下去了。
他与她最大的交集,就是在数年前。
他犹记得那个女子温顺地躺在榻上,他则用最原始的方式,完成武家数百年的夙愿。
女子如祭品般裸露在龙纹锦褥上。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投下囚笼状的光斑。
她像一具被献祭的羔羊,静默地等待着命运的宰割。
当御医捧着喜脉的消息,跪倒在丹墀下时,他命人撤走了王后寝殿的所有利器。
铜镜换作磨钝的银盘,华服改为无结的素袍——这个孕育着武家子嗣的容器,珍贵如传国玉玺,却再不被允许拥有完整的自由。
她仍是王后,却更像一座囚笼,囚着武家的真龙真凤,也囚着她自己。传国玉玺尚可易主,而她,却连碎裂的资格都没有。
之后为了实现武家的预言,他不惜以秘法让女子延迟分娩,至今已整三载。
虽会让他的王后损失不少元气,可想到即将实现的宏图霸业。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她和他一样都只是一个工具。他能苛待自己,也能苛待他的王后,就像他的父王苛待他一样。
他说过,他和武家的先祖们,没什么两样。
夜风卷起旌旗猎猎作响,夕阳在玄铁甲胄上流淌。
远处似乎传来若婴孩的啼哭。若隐若现间,命运的齿轮,自此刻开始转动。
武王眼眸中闪过阴郁。他不禁想起了武家的第二道“龙不见凤,见之武亡”的预言。
他至今都未曾想明白,龙凤有何不可相见。或许,这就是他武家真龙真凤的命运。
但,那又如何。大不了以后,就不让他武家的真龙真凤相见。
他是工具。
他武家的真龙真凤,又何尝不是工具?他是完成“蟒雀吞龙”的工具,那他武家的真龙真凤,就是实现“大武当兴”的工具。
他们皆没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他们武家之人,不可违逆的命运。
没有人可以阻止大武的崛起,哪怕那个人是他武玄的亲生骨肉。是他武家的真龙真凤,也不行!
远处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却浇不灭武玄眼中燃烧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