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且将人间赊月色，不羡天上栖云霞
馄饨摊的老板收过钱笑道：“三个铜板一碗，先生给了四个，当有一大碗呢。快快请坐。”
坐下之后，老板便好奇问：“看来先生也住在附近了？”
袁不凡道：“正是，昨日已买下宅子。”
老板手上动作一顿，随后笑道：“也是，先生吉人自有天相。”
想起将来的营生，袁不凡便笑道：“我是读书人，不说怪力乱神。”
老板畅快的笑起来：“是是是，如今世道太平，哪里有那么些个妖魔鬼怪的，读书人好，明达事理，我那孙女也在蒙学呢。”
且说沈墨石与袁不凡告别之后，而是进了平安县官衙之内。
五更微寒，天色将明未明，县令于谦安卧榻中，忽然入梦，见一身着官府，上绣祥云仙鹤，则知非人间官吏，是县城隍入梦来了。
于是便起身拱手道：“见过城隍大人，今夜入梦，不知有何嘱咐？”
想对比起于谦态度恭敬，沈墨石便显得随意一些，也显示出人间官员与神界官员身份差距悬殊。
沈墨石挥了挥手，便说：“县令大人多礼了，是我有件小事想要劳烦大人做主。”
于谦为官一任，自然愿意与当地城隍神祇拉好关系，便笑言：“大人尽管吩咐，但不犯律条，理应承事。”
沈墨石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道：“我有一友，乃是天下难得之奇才，今在平安县，欲求县学夫子营生，还请大人替我照顾一二，也是我县学子福报厚重。”
听了这话，于谦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即是大人所荐，自有大学问，稍后天明我便亲自在县学恭候那位先生，不知那位大先生姓甚名谁，下官也好辨认。”
沈墨石沉吟了一声，便摇摇头道：“不必大动干戈，只许交代教谕便好，就当是寻常先生，莫要轻易打扰。”
“他名袁不凡，现居云来巷对角处第三家宅子，汝命县学教谕去聘便好。”
袁不凡吃完馄饨，回到宅中，正四处扫撒，清理房屋，天色渐亮，约莫辰时，便有敲门声传来。
开门之后，便渐是一名身穿儒衫，身材消瘦，鹤发童颜的老先生。
见主人翁，他现实细细打量，果见其仪表不凡，谦谦有礼，气质高雅，非寻常贩夫走卒。
互相见礼之后，袁不凡便好奇问：“不曾请教老先生有何贵干？”
老教谕闻言便温和笑道：“我乃平安县学教谕，听闻县中来了一名气质儒雅的先生，特来拜访，今日一见，果然器宇轩昂，文质彬彬，县学中正好缺少一名蒙学师，不知这位先生可否有意？”
袁不凡闻言便知前因后果，应是沈墨石这位城隍大人为他安排了这一桩营生之业。
于是便笑言：“正有此意，鄙处简陋，先生不要见怪，请进用一杯清水。”
老先生看了看院子内空空荡荡，石桌上连杯子也无，便摆摆手，又从怀中取出一包钱袋，递上前道：“此是聘请先生定金，之后每月由县中分发月奉。”
袁不凡此时已身无分文，也没有虚伪的去拒绝，而是接过老教谕手中的钱袋，暗暗掂量了一下，有十两白银之重。
收好之后，便拱手道：“老先生抬爱，不敢推辞。”
“如此便好，明日记得到县学上课。”
说罢，二人互相道别，袁不凡送客出门，有些不好意思道：“初办家宅，诸般器用都无，将来必请老先生喝酒，也算报答知遇之恩。”
老先生开朗一笑，说：“如此我便恭候邀约了。”
“在下袁不凡，字长生，先生直呼我长生即是。”
其实前世的袁不凡一开始父母为他取名长生，后来才改为袁不凡，所以这字也来的简便。
告别县学教谕之后，袁不凡将院内外屋舍都细细扫撒一遍，身上有了银钱，随后便出门四处闲逛，置办家具。
在茶叶店里买了几斤粗茶，不算贵，也才三十文钱。
又去了木匠店，购置了梨花木床架，花了七百文。购被褥枕头，一百五十文。锅铲薪柴，碗筷瓢盆，茶杯茶壶，等等日用品，总计用了一千三百文钱，剩下余钱九两，却颇为耐用。
中午时，在朝阳巷买酒一坛，老板又赠送一壶花雕，出门将酒收入袖中乾坤，拿着酒壶也顾不上仪态，边走边喝，进了一家菜馆，坐下之后又点了几个精致小菜佐酒。
眼光一瞥，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路边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暗中还有较劲，看谁声音喊的更加清脆好听。
一片嘈杂声中，便听到一个熟悉稚嫩的声音：“卖柴卖柴，卖柴了，这位官人，买柴吗？买点柴吧，都是干柴，很好烧的。”
眼光扫去，正是那孩子王安闲，此时他站在街边，身后摆着几捆柴，不断的招呼叫卖。
看样子是个可怜人。
拿出昨日王安闲赠送的那枚平安符，仔细的把玩，随后来了兴致，便朝上吹了一口仙家真气，便见那平安符上的“平安”二字，顿时流光溢彩，好不灿烂，随后才渐渐隐没，与平时无二。
袁不凡吩咐小二不要收走酒菜，说是去去就来。
出了馆子，走到王安闲身前，将手中平安符递上前道：“小友，这平安符果然灵验，今物归原主。”
王安闲也认出了这位新邻居，见他无恙，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接过平安符笑道：“这是我爹娘生前在城隍庙里请来的，我们县城隍庙真的很灵的。对了先生，你怎么在这？”
袁不凡便指了指对面的饭馆，道：“正吃饭便见到你了，怎么，你在卖柴？”
王安闲点点头：“是的先生。”
“以后你要是有柴，就直接送到我宅里来，门常不关，你自进门放在厨房即可，我后来与你结钱，多少钱按市价便是。”
小王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亮闪闪的，如同弯月，很是高兴的点点头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袁不凡面露温和之色，语气淡淡道：“你我是邻居，有什么好谢的，柴且放在这里，与我去吃午饭。算是答谢你昨日借我平安符。对了，这平安符确实灵验，你以后不要随便借人了，贴身携带，一切妖魔不敢侵犯，更可除百病之未生以前。”
王安闲点点头，也不容他拒绝，便见袁不凡牵起他那小手，便往对面饭店中走去。
看着饭桌上的酒菜，王安闲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道：“先生，这一顿至少也得花好些个铜钱了吧？”
“你尽管吃，先生我有的是钱。”袁不凡大言不惭道。
王安闲艳羡又崇拜的抬头看了一眼袁不凡，随后拿起筷子，一开始还有些客气，可渐渐的就放开吃了起来。
年纪虽然不大，饭量却是不小。
袁不凡喝喝酒，发发呆，不时看向窗外街道贩夫走卒，行人如织，道心微动，对那虚无缥缈的大道又有了几分别样的了解。
饭后，王安闲便挑柴火送到袁不凡家中。
而袁不凡也不急回家，而是在城中四处闲逛，又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又进书店买了一些蒙学读物，以及文房四宝，还有空白的对联横幅。
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家中。
将一处偏房改成了书房，书桌书架等物，也都一应俱全，今日也不过总共花了四千多文钱，还剩六两银子在身，足够他花很长一段时间了，之后学塾还有月俸，应该是不缺人间金钱了。
在书房中磨墨许久，墨汁渐出，拿起一支上好的狼毫笔，蘸了蘸墨水，便在空白对联上写下楷书。
这书法之道，前世袁不凡便有所涉猎，自小便好古成风，岂能不学四书五经，说不上深谙书法，但一手楷书篆书，却是不俗。
现如今他得了道，一饮一啄，动静之间，皆在道中，其字更有一股凡夫俗子难得的飘然出尘之气质，令人一观，便觉身意快然。
但见其上所写篆书：且将人间赊月色，不羡天上栖云霞。
横批：赊月居。
正所谓，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这一句写罢，书房内五彩霞光顿现，万般瑞气齐出。
也许是觉得过于高调了，又催法力，将此句隐没，重新写上：好运常来添富贵，吉星高照永平安。
袁不凡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这才有几分人间烟火，至于这赊月居，便不改了。”
将对联贴在木门两边的青砖上，袁不凡满意的点点头，在袖里乾坤将酒坛的酒倒入酒壶，随后自饮自酌，愈发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进了赊月居内，关上门，却见那桃树精现身，怯生生道：“先生，还是前面两句多好呀，后边的却太俗气了。”
袁不凡呵呵一笑：“平安是福，你还不懂。”
方才袁不凡写那两句诗时，整个小书房可谓是祥瑞万端，这桃树精一边观察，也终于明白为何城隍大人如此尊重此人。
这哪是个凡夫，明明却是个下凡的谪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