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浴冷梦深
“世子!“温如璃惊呼,慌忙去抓他的手。
裴砚之却像被烫到般猛地后仰,整个人几乎从蒲团上跌下去。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点守宫砂上,脑中嗡嗡作响。温如璃还是完璧?那她与恩师的婚姻...
“妾身失礼了。“温如璃迅速拉下袖子,遮住那点朱砂,“吓到世子了。“
裴砚之呼吸粗重,手背上的灼痛远不及心中的震撼。他张口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难道恩师年迈体衰,竟从未...?
“茶凉了。“温如璃轻声道,弯腰去拾碎片。这个动作让她的衣领微微敞开,一缕幽香从阴影中飘出,比茶香更醉人。
裴砚之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盯着她后颈处细小的绒毛,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一片片捡起瓷片,忽然有种将她拉入怀中的冲动。
“我自己来。“他粗声说,伸手去抢那片最大的碎片。
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相碰。温如璃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手,却不慎被碎片划破了食指。一滴血珠涌出,落在青砖地上,像极了那夜在灵堂的情景。
“疼吗?“裴砚之哑声问。
温如璃摇摇头,将受伤的指尖含入口中。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裴砚之浑身紧绷,他猛地起身,带倒了矮几上另一只茶盏。
“我让人来收拾。“他转身就走,“你...好好休息。“
温如璃却突然站起,披帛随着动作飘起,不偏不倚缠住了裴砚之腰间的玉佩。他迈步的力道将她带得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去——
裴砚之回身接住她。温如璃的额头撞在他胸口,披帛与玉佩的流苏纠缠在一起,将两人牢牢绑住。她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官服熨烫着他的心口,那缕幽香再次袭来,比方才更浓烈。
“别动。“他咬牙道,手指颤抖着去解缠住的流苏。
温如璃仰脸看他,唇瓣近在咫尺。裴砚之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能看见她瞳孔中自己扭曲的倒影。解流苏的手指越来越不听使唤,好几次碰到她腰间的丝绦。
“世子心跳得好快。“她轻声道。
裴砚之猛地扯断流苏。玉佩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倒退三步,撞翻了身后的屏风。
“我还有公务。“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改日...改日再来。“
直到冲出别院,裴砚之才敢大口呼吸。春日暖阳照在身上,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守宫砂的发现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温如璃并非他想象中那种以色事人的续弦,而恩师临终的托付,恐怕另有深意。
这一整天,裴砚之都心不在焉。兵部呈上的奏折批错三处,议事时两次走神,连圣上问话都答非所问。傍晚回府,他直接去了浴房,命人备了冷水。
“世子爷,这才三月...“裴安望着冒着寒气的浴桶欲言又止。
“退下。“
裴砚之解下腰间玉带,玄色锦袍滑落在地。冷水浇在精壮的躯体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作为镇北王府嫡长子,他自幼习武的身躯线条凌厉如刀刻,水珠顺着肌肉沟壑滚落,却浇不灭丹田处那团自别院回来后便灼烧不休的邪火。
“再换一桶。“
三桶冰水后,裴砚之才勉强压下燥热。他披上墨色寝衣,腰间金线绣着的蟠龙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案头堆着西北军报与盐铁司奏折,可朱笔提起,眼前却浮现温如璃皓腕间那点朱砂——像滴在雪地上的血,刺得他眼眶生疼。
“该死...“
他挥毫泼墨,宣纸上“静心“二字力透纸背。可收笔时,最后一捺竟不自觉带出个婉转的弧度——活脱脱是那日亭中,温如璃披帛滑落时的姿态。裴砚之眸色骤暗,一把揉碎宣纸。
院中剑光如练。作为二十岁便统领北境三军的少帅,裴砚之的剑法带着沙场特有的杀伐气。可今夜每一式都带着不该有的缠绵,最后一招“长虹贯日“竟生生劈断了半株海棠——
子时三刻,裴砚之终于扔了剑。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柔软之物缠上手腕——先是冰凉的绸缎,渐渐化作温热的指尖。那手指顺着他的掌纹游走,最后停在虎口处的旧伤上轻轻摩挲。
“砚之...“
这声轻唤让他浑身紧绷。二十六年来从无人外人敢直呼镇北王世子名讳,可这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像把小钩子扯着他五脏六腑。裴砚之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竟站在别院月门下。月光将青石板照得如同镜面,倒映着他从未有过的狼狈。
窗内烛火摇曳。
裴砚之屏息靠近,透过窗缝看见温如璃背对窗户,正在卸下发簪。长发如瀑垂落,遮住了她的后背。但她似乎刚沐浴过,中单被水汽浸得半透,隐约可见内里那件海棠红的肚兜——
正是那夜在亭中惊鸿一瞥的款式。
裴砚之的呼吸停滞了。温如璃忽然转身,像是察觉了窗外有人。她缓步走来,指尖轻触窗棂,与裴砚之只隔一层薄纸。
“世子也想进来...沐浴吗?“
裴砚之骤然惊醒。
天已微亮,他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而更令他惊恐的是,枕边竟真的放着那缕从玉佩上扯断的流苏。
“裴安!“他厉声唤道。
裴安慌忙进来:“世子有何吩咐?“
“这...东西,“裴砚之指着流苏,“怎么会在这里?“
裴安一脸茫然:“昨夜收拾世子衣物时发现的,以为是重要物件,就...“
裴砚之挥手打断他:“备水。我要沐浴。“
“可世子昨夜才...“
“现在!“
热水很快备好。裴砚之将自己整个浸入水中,直到肺叶生疼才浮出水面。他抹了把脸,忽然想起梦中温如璃那句话——“世子也想进来沐浴吗?“
难道她真的...
“荒唐!“裴砚之拍打水面,溅起大片水花。
可当他闭上眼,温如璃腕间那点守宫砂又浮现在眼前。如果她与恩师真的清清白白,那恩师为何娶她?她又为何甘愿嫁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太多谜团,而每一个都让裴砚之更加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