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咸阳落日
秋日的阳光洒在咸阳宫前的白玉台阶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刘邦站在最高一级台阶边缘，靴底感受着玉石传来的冰凉触感。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台阶下跪伏着的那群人身上。
秦王子婴，身着素服，颈系白绫，手捧传国玉玺，正以最屈辱的姿势跪伏在地。他身后是数十名秦朝大臣，个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罪臣子婴...率百官...归降沛公...“子婴的声音细若蚊蝇，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
刘邦没有立即回应。他缓缓转身，望向身后巍峨的咸阳宫——这座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力的建筑，金色的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朱红色的廊柱如林般耸立。三个月前，他还是个在武关前绞尽脑汁的义军首领；而现在，他站在了帝国的心脏位置。
“沛公...“萧何在一旁小声提醒。
刘邦这才回过神来，走下台阶，接过子婴手中的玉玺。这块白玉雕刻的方印比他想象中要沉得多，上面盘踞着五条交错的龙，底部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历代秦王，不，秦始皇和他的子孙，就是握着这块玉玺，统治着这片广袤的土地。
“起来吧。“刘邦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
子婴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却仍不敢直视刘邦。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完全看不出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嬴政的后裔。
“秦之暴政，天怒人怨。“刘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威严，“然你既降，我不杀你。退下吧。“
子婴如蒙大赦，带着群臣匆匆退去。刘邦望着他们仓皇的背影，突然有种不真实感——就这样？曾经不可一世的秦朝，就这样灭亡了？
“大哥！我们赢了！“樊哙的大嗓门打破了肃穆的气氛。这个彪形大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身上的铠甲哗啦作响，“咸阳是我们的了！“
刘邦咧嘴一笑，正想回应，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从咸阳宫大门向内望去，层层叠叠的宫殿楼阁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金色的屋顶在阳光下连成一片耀眼的海洋。
“乖乖...“卢绾不知何时也上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这得花多少钱啊...“
萧何轻咳一声：“沛公，当务之急是约束军纪，安抚百姓。秦宫珍宝无数，若士兵哄抢...“
“对对，传令下去，“刘邦回过神来，“严禁抢掠，违者斩！派兵把守各处宫室、府库...“
他的命令还没说完，一阵香风突然扑面而来。一队身着轻纱的宫女从侧门走出，个个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为首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杏眼桃腮，对着刘邦盈盈下拜：“奴婢赵嫣，奉王...奉子婴之命，特来服侍沛公。“
刘邦的喉咙突然发干。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不过是沛县酒肆的老板娘，何曾想过会有天仙般的女子对自己俯首帖耳？
“这...“刘邦的手心冒汗，不自觉地整了整衣领。
萧何皱眉，正要说话，樊哙已经哈哈大笑：“大哥好福气！这些可都是秦王的女人啊！“
“沛公连日征战，确实需要休息。“张良不动声色地说，“不过国事要紧，不如先巡视宫中，再做安排？“
刘邦这才如梦初醒：“啊...对，子房说得对。赵...赵姑娘先退下吧。“
接下来的三天，刘邦像是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咸阳宫的奢华远超他的想象——黄金打造的灯台、象牙雕刻的屏风、数不清的珠宝玉器...还有那些娇媚动人的宫女，每一个都让他目不转睛。
第四天早晨，刘邦在寝宫的锦被中醒来，身边还躺着两名熟睡的宫女。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昨晚的酒宴持续到深夜，现在头还隐隐作痛。
“沛公...“一名宫女被惊醒，立刻像猫一样蜷进他怀里。
刘邦正想温存，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要见沛公！谁敢拦我！“樊哙的大嗓门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樊将军，沛公还在休息...“侍卫试图阻拦。
“滚开！“
门被猛地推开，樊哙大踏步走进来，看到床上的情形，脸色更加难看。两名宫女惊叫着用被子遮住身体。
“樊哙！你...“刘邦又惊又怒。
“大哥！“樊哙直接跪在床前，声音哽咽，“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起兵吗？“
刘邦一愣：“你...“
“暴秦无道，民不聊生。我们豁出性命反抗暴政，不是为了今天躺在秦王的床上玩秦王的女人！“樊哙抬头，眼中含泪，“大哥是要做富家翁，还是要取天下？“
刘邦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樊哙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让他从醉生梦死中猛然清醒。
“我...“
“沛公！“张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紧急军情！“
刘邦匆忙披衣起身，跟着张良来到前殿。萧何已经在那里等候，面前摊着一幅地图。
“探马来报，项羽已破函谷关，正向咸阳疾驰而来。“萧何指着地图，“最多三日便可抵达。“
刘邦的醉意全消，冷汗顺着后背流下。项羽...那个力能扛鼎的杀神，若是看到他刘邦占据咸阳宫，会作何感想？
“还有，“萧何继续道，“项羽沿途坑杀秦降卒二十余万，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殿内一片死寂。刘邦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佩剑——那把从沛县带出来的青铜剑，在咸阳宫的珍宝面前显得那么寒酸。
“子房...“刘邦看向张良，“我们该怎么办？“
张良沉吟片刻：“立刻还军霸上，封存府库，秋毫无犯。同时召见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收拢民心。“
“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张良解释道，“余悉除去秦法。此乃收关中民心之要。“
萧何补充：“沛公还需派人向项羽说明，入咸阳只为保管玉玺户籍，以待项将军，绝无称王之意。“
刘邦苦笑。这等于要把到嘴的肥肉吐出去，但面对项羽的四十万大军，他没有选择。
“就依二位之计。“刘邦长叹一声，“传令下去，全军撤出咸阳，还军霸上。萧何，你去整理秦朝律令图籍；樊哙，负责封存府库；子房，准备召见关中父老。“
当天下午，刘邦在霸上军营接见了数十位关中父老。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战战兢兢，以为又要被征粮征税，却听到刘邦宣布废除所有秦朝苛法，只保留最简单的三条律令。
“...从此以后，诸位父老可以安心生活。我刘邦此来，是为父兄除害，不会欺压百姓。“刘邦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
台下的老人们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确认后，纷纷跪地叩首：“沛公真乃仁义之师！关中百姓永感大德！“
看着这些激动的老人，刘邦心中涌起一种奇特的满足感。这感觉比躺在秦宫的锦被中更充实，比喝着窖藏美酒更醉人。
夜幕降临后，萧何带着一队士兵回来了，马车上堆满了竹简和帛书。
“这些都是...“刘邦疑惑地问。
“秦朝的律令、户籍、地图。“萧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得此可知天下险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
刘邦拍拍萧何的肩膀：“还是你想得长远。“
夜深了，刘邦独自站在霸上的高岗，望着远处咸阳宫的灯火。三个月前，他还是个无名小卒；而现在，他距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项羽的到来可能会毁掉这一切，但...
“沛公在看什么？“张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看咸阳。“刘邦没有回头，“子房，你说...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张良沉默片刻：“楚怀王有约，先入关中者王之。沛公已得民心，项羽若强行夺取，必失天下人望。“
“但他有四十万大军...“
“兵者，诡道也。“张良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有时候，退一步才能进两步。“
刘邦转身，发现张良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子房已有妙计？“
“且看项羽如何出招。“张良轻声道，“沛公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忍字当头。“
刘邦点点头，再次望向咸阳。那座辉煌的城市此刻安静地匍匐在月光下，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他知道，自己与项羽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这场较量，将决定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白蛇鳞在贴身口袋里微微发热。刘邦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赤帝子的传说，或许真的不只是传说？
“报——！“一名探马飞奔而来，“项羽大军已到新丰鸿门，距此不足五十里！“
刘邦的手猛地攥紧。终于来了...那个他既期待又恐惧的对手，那个力能扛鼎的霸王，那个与他结拜又注定为敌的男人。
“准备厚礼。“刘邦深吸一口气，“明日...我亲自去鸿门见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