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照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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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月下初契

地道石壁渗出来的潮气,还带着腐臭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苏清砚被顾九渊拽着疯跑的时候,后脖颈那儿还留着顾九渊灵体特有的那种凉意呢。这凉意啊,就是刚刚布结界的时候,灵力渗进皮肤留下的印子。

她能听到自己那急促的呼吸声撞到石壁上,然后碎成一片乱糟糟的回响。再看身后,那些傀儡的铁链子发出的声响,就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朝着她的后背脊梁骨爬过来似的。

“地脉波动不太对劲。”顾九渊冷不丁地停住了脚步,手指就按在了苏清砚手腕子的脉门上。

这时候苏清砚才瞧见,顾九渊的手心都出冷汗了,他灵体特有的那种半透明的纹路,在皮肤下面若隐若现的。顾九渊说:“有外面的力量在使劲撬第二重阵眼呢。咱们得去把它镇住。”

“那些傀儡……”苏清砚刚要说话呢,就被顾九渊拉着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岔道。

石壁上的青苔擦过她的手背,疼得她直倒吸凉气。不过她把袖筒里的那枚玉简攥得更紧了。这玉简啊,是她在石案下面摸到的,上面刻着青锋山密文的残卷呢。十年前,师尊临死前塞给她的血书里,也有类似的纹路。

“夜无尘没走。”顾九渊把声音压得特别低,手指在石壁上划了三道浅浅的印子,石屑稀里哗啦落下来的时候,前面突然就裂出了一道缝儿,这缝儿啊,只能容一个人通过。顾九渊又说:“他正在借着地脉传消息呢,那些傀儡动作太整齐划一了,肯定是被人操控着的。”苏清砚那把青锋剑在识海里头轻轻鸣叫着,就好像在回应他说的话呢。

她一下子就想起刚刚看到傀儡眼窝那儿嵌着的短刃,那短刃和青锋山藏经阁被烧之前,她偷偷瞧见的血煞门密令上的刻纹是一模一样的。

喉咙这儿突然就泛起一股腥甜的味儿,她赶忙狠狠地咬了下舌尖,用这刺痛感把那股翻涌上来的情绪给压下去——七岁那年柴房梁上的血腥味,可不该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呀。

“顾九渊。”她在那个缝隙前面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就拦住了他的路,“青锋山被血洗的那个晚上,那些凶手身上有没有九渊墓的气息啊?”

顾九渊的瞳孔稍稍缩了下。

他的眼尾本来就长得比较淡,这时候在这昏暗的地方就更像是两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水了,不过在碰到她眼底那灼灼的目光时,还是轻轻抖动了一下,说道:“有些真相啊,不该是我来说的。”

苏清砚的指甲都掐进了手掌心的旧伤疤里。

这伤疤是十年前她握着断剑从火场逃出来的时候,被碎瓷片给划伤的。

这时候旧伤又开始疼了,疼得她想起了师尊最后说的“去九渊墓”,还想起夜无尘在断崖上警告她“别碰封印”的时候,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阴森。

她突然就伸手抓住了顾九渊的手腕——灵体的温度比平常人要低,就像一块浸在冰泉里的玉石似的,不过她能感受到他血管下面暗暗涌动着的灵力。

“带我去阵眼那儿。”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要自己去看个究竟。”顾九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不但没把手抽回去,还反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呢。他的手指肚轻轻按在她手腕的穴位上,有一股凉凉的灵力就顺着脉络慢慢渗进去了,把她那翻涌得厉害的气血给压下去了,只听他说道:“跟紧点儿啊。”

那第二重阵眼啊,就藏在一座半截埋在碎石里头的古碑后面。

那古碑的碑身上爬满了青黑色的苔藓,可碑上刻着的剑诀却清楚得很,就像是刚刚才被人擦过似的。苏清砚就看了那么一眼,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就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

那第三行“惊鸿三折”的起手式啊,和她小时候在青锋山剑坪看大师兄练剑的时候留下的剑痕那是一模一样啊,一点儿差别都没有;第七行“寒梅破雪”的收势呢,跟师尊教她的时候在雪地上画出来的轨迹也是重合的。

“这是……”她刚要伸手去摸那碑面,手指头都快要碰到刻痕的时候,顾九渊一下子就拽住了她的手腕。

“别碰!”

他的话音还没落呢,地面就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了。

苏清砚一个踉跄就撞到他怀里去了,就听见好多石块从头顶稀里哗啦地往下落,地道深处还传来几十声那种沙哑的嘶吼声呢。那是傀儡喉管里卡着的碎骨头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临死前的哀号一样。

“蚀魂阵。”顾九渊把她护在身后,袖子里飞出七枚青铜古钱,那古钱在空中划出的轨迹就跟北斗七星似的。星芒刚一消失,地面就“哗啦”一下裂出好多道缝儿来。好家伙,一下子就从地底下钻出好几十具傀儡。那些傀儡的指甲透着幽蓝幽蓝的光,眼窝那儿插着的短刃也闪着冷飕飕的光呢。苏清砚一眼就瞧见,有三具傀儡的腰间挂着玉佩,这玉佩她刚刚在那些追击他们的人身上看到过,就是血煞门的标记。

苏清砚的青锋剑“嗖”的一下就出鞘了,然后就悬在她身边。这剑鸣起来的时候啊,能听得出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声音有点发颤颤,不过还是挺清亮的。

她瞅见顾九渊的额角都冒细汗珠子了,那星阵的光亮也比刚才暗了不少呢。为啥呀?他一边得维持着地脉的封印,一边还得护着阵,这灵力消耗得可太大了。

顾九渊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说道:“退到我身后去。”说着呢,他左手就开始结印,然后按在地上,这地脉的震颤一下子就变得缓慢了。他又说:“这些傀儡被下了血咒,光打伤它们的身子是没用的。”

苏清砚把剑柄攥得紧紧的。她能感觉得到自个儿体内的剑气就像开锅了似的在翻涌,就好像被啥东西给勾着了,一个劲儿地想往外冲。

刚刚她的左臂被傀儡给抓伤了,血还在往外渗呢,疼得她额角都出汗了。可她呢,反而笑得更冷了。为啥呢?十年前啊,她只能缩在柴房的房梁上,听着同门那凄惨的叫声。现在不一样了,她就站在这儿,手里握着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凶手的傀儡朝着她扑过来。

苏清砚低声喝了一句:“顾九渊。”这时候,她的青锋剑突然就爆发出特别刺眼的白光,她接着说:“我来在前面开路。”

顾九渊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里有惊讶的神色,不过更多的是那种心里有数的感觉。他放开维持星阵的右手,然后按在她的后背上,把自己的灵力送了过去,说道:“小心剑气反过来伤到自己。”

苏清砚的手指在剑柄上划出了血印子。

她能察觉到还没好利索的内伤又开始闹腾起来,可是当第一个傀儡拿着短刃刺过来的时候,她反倒笑了。疼就疼吧,这可比十年前那种啥都做不了的感觉好多了。

“青锋剑,给我破!”

剑发出的鸣声把地道的石壁震得直掉灰。

苏清砚挥剑的刹那,身体里原本藏着的剑气就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带着她没说出来的那种执着,朝着最前面的傀儡就砍了过去。

血溅到她脸上的时候,她尝到了一股铁锈味,不过却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这一回啊,她可不会再跑了。

顾九渊看着她沾着血的侧脸,星阵在他的指尖又亮了起来。

地脉的波动越来越厉害了,他能感觉到在远处有另外一股灵力在涌动,还带着一股阴狠的气息,那是夜无尘。

再往更深处看,在镇墓钟的轰鸣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醒过来。

苏清砚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她手里的青锋剑嗡嗡叫得更厉害了。

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剑气正在灼烧经脉,不过那又能怎样呢?

十年前她没能保住青锋山,现在,她起码能保住自己手里的这把剑。

“再来啊。”她瞅着那些涌过来的傀儡,声音里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说道:“来多少,我就砍多少。”

顾九渊那边的星阵一下子亮堂了好些。

他瞧着她眼睛里闪烁的光亮,忽然就觉得,这一千年的孤独寂寞,可能真的要到头儿了。

苏清砚体内的剑气在经脉里就像烧出了一条冒火的路。

她左臂的伤口早就被血给浸透了,每挥动一下剑,那肌肉就疼得要命,可她握着剑的手却攥得更紧了。为啥呢?刚刚被傀儡的短刃擦过的肋骨那个地方,还留着和青锋山血案凶手一样的阴森寒气呢,就像有根刺扎在肺叶上,疼得她直想把这些傀儡都砍成碎末。

“小心头顶!”顾九渊低沉的喝声和剑的鸣叫声一块儿炸响。

苏清砚下意识地侧了一下头,就见一把短刃擦着她的耳尖扎进了石壁,溅出来的火星子让她的瞳孔一下子缩得很小。

青锋剑在她的识海里剧烈地抖动着,剑鸣之中满是危险的信号。啥情况呢?原来是有三具傀儡同时从左、右、后三个方向扑过来了,它们喉管里的碎骨头发出那种特别刺耳的尖叫。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

十年前在青锋山的剑坪上,她的师尊曾经捏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在剑鞘上,对她说:“剑鸣可不是什么噪音,那是剑在替你看东西呢。”这时候剑鸣声就像下得很急的雨一样,左边傀儡的锁链在地上摩擦,能听到沙砾的声音,右边傀儡的短刃带着一股腥气划破空气,后面呢……后面有更沉重的脚步声,是那个腰间挂着血煞门玉佩的带头傀儡发出来的。“向左闪三步,然后旋身。”苏清砚在心里默默念着剑鸣所传达的行动轨迹,脚在青苔地上轻轻一点,就留下了三个浅浅的小坑。

就在左边傀儡的短刀擦着她衣服划过去的那一刹那,她迅速反手一挥剑,青锋剑特别精准地就挑断了右边傀儡的喉管。还没等落地呢,她借着旋身的力量又挥出一剑,一下子就把后面傀儡的右臂从肩膀那儿给斩断了。

“太棒了!”顾九渊的星阵一下子就亮了不少。

他看着苏清砚闭眼时那种安静又专注的模样,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很轻很轻的赞叹声。这个姑娘啊,平时总是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就像一支随时要射出去的利箭似的,没想到在剑鸣之中还藏着像大海一样温柔的一面呢。

那些断了肢体的傀儡“轰”的一声就倒在地上了,可苏清砚却不敢放松。

她能察觉到,剩下的那些傀儡正发疯似的往这边涌过来呢。而且最前面的三具傀儡在动作上居然出现了漏洞,它们的关节转动的时候,被血咒覆盖着的剑痕就露出来了。

“这是青锋山的‘流云步’啊。”苏清砚咬着牙,脸上却带着笑,用剑尖挑起地上的断刃,说道:“拿我的剑招去伤害我的同门,今天我就用我的剑把你们都给砍了。”

她的手指在剑柄上都掐出了月牙形状的印子了,还没好的内伤被剑气一激,又开始翻腾起来。但是当她运起“断月斩”的起手式的时候,青锋剑突然发出了清脆又悠长的鸣叫声,这可是剑心和主人心意相通才会发出的欢快的声音啊。

“青锋,断月!”

只见剑光就像银色的月亮掉到地上一样,那三具傀儡一下子就在寒光里被从腰部斩断了。那躯体都碎成两截了,嘿,居然从里面掉出半块烧焦了的玉牌。苏清砚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那可是青锋山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啊!

十年前她从火场逃出来的时候,大师兄的玉牌还好好地挂在腰间呢,现在却在傀儡的胸腔里嵌着,被血咒弄得黑乎乎的。

“砚儿。”顾九渊冷不丁地低声唤了一句。

苏清砚这才感觉到,他的手掌不知道啥时候就盖在自己手背上了。顾九渊是灵体嘛,他特有的那种凉意就顺着伤口往血脉里钻,把苏清砚那翻涌的气血给压下去了。

这时候苏清砚才察觉到,顾九渊的指尖在打哆嗦呢。这可不是因为灵力用完了,而是被惊到了。

突然,他俩相碰的手掌那儿冒起了金光。

这金光就跟活物似的,顺着手臂往上爬,到了腰间就缠成了细细的链子,然后又变成流光钻进心口去了。

苏清砚心口猛地一热,识海里面的玉简一下子变得滚烫滚烫的。青锋山密文的残卷就在意识里冒出来了,和九渊墓地脉的纹路叠在一块儿,成了一幅很奇怪的图卷。

“这是地脉共振啊。”顾九渊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底那种淡淡的孤寂一下子就碎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你身体里的青锋剑气……和守墓人的地脉灵契产生共鸣了。”

苏清砚还没回过神来呢,意识就突然被扯进一片混沌之中了。她瞧见了顾九渊的记忆呢。百年前的那个雪夜啊,有个少年,怀里抱着满身是血的未婚妻就冲进了墓门,然后跪在地脉核心前面苦苦祈求着。这一千年里啊,每个月圆之夜,他都在忙着修复坍塌的地道;傀儡暴动的时候呢,就用星阵去镇压;在那些漫长又孤寂的夜里啊,就对着石壁上的剑痕发愣……最后啊,画面就停在了刚刚,他看着她挥剑的时候,眼底总算泛起了一丝暖意。

就在这个时候呢,顾九渊也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执念。她七岁的时候,柴房梁上有血滴;十岁在破庙,手指都给冻僵了;十五岁在悬崖边,拿着剑斩杀妖兽;还有此时此刻,她看着青锋玉牌的时候,眼底满是通红的火焰,就好像在喊着“我要真相”。

“你想知道的那些事儿啊。”顾九渊把手从她手上松开了,却把掌心按在了她的心口上,说道,“我能带着你去找。”

地道的深处啊,突然就传来了碎石滚落的声音。

夜无尘呢,他那玄色的身影在阴影里往后退了半步。他看着两人身边还没消散的契约金光,嘴角就扯出了那种阴毒的笑,说:“你们还以为自己能把真相揭开啊?”他的声音就跟浸了毒的针似的,“你们不过就是命运的棋子罢了。”

话还没说完呢,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地道的尽头了。

苏清砚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手里紧握着剑柄,剑柄上都沁出冷汗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凶手身上闻到九渊墓的气息了,可为啥顾九渊会说“有些真相不该由我来说”呢?

“九渊之下。顾九渊捡起她脚边那块青锋玉牌,手指肚轻轻在那烧焦的刻纹上蹭了蹭,说:“这里头藏着的啊,不单单是你的过往,还有我的命数呢。”

月光透过地道顶上的石缝洒下来,恰好照在他俩握在一起的手上。

契约的金光在皮肤底下窜动,就像一根细细的红线似的,把千年的孤单和十年的执着给拴住了。

地脉深处猛地传来一声钟响,这钟声比之前的更沉重、更闷,就好像有个特别大的东西在撞门似的。

顾九渊抬眼往地道顶上瞅去,那儿的石缝里透进来一线月光,刚好就落在他俩握在一起的手上——契约的金光还在皮肤下面游走呢,就像那根拴着千年孤独和十年执念的细细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