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幸的幸

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最后检查时，在书桌抽屉深处发现了一张纸条，是林瑜潦草的字迹：“方幸，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在樱花树下吻你。“

我把纸条贴在胸口，终于放声痛哭。从今以后，我的幸不再是幸福，也不是幸运，而是刻骨铭心的——不幸。

我的人生好像总是如此，赐予我希望，又让我绝望，我不幸福，不幸运，我的一生好像充斥的不幸。

林瑜的骨灰安葬后，我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完成了毕业典礼。站在台上领取毕业证书时，耳边恍惚响起林瑜的声音：“幸运星，笑一个！“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却只尝到眼泪的咸涩。

回到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小屋，我蜷缩在床上，抱着林瑜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柠檬洗发水味道，我深深吸气，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吸进肺里，永远留在身体里。房东老太太来敲门，说可以宽限一个月再搬走，我道了谢，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毕业照上，我的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阴影，嘴角勉强上扬的弧度像是用钩子硬拉起来的。照片里本该有林瑜的位置空着，我用手指轻轻抚摸那个空白，想象着他站在那里，白衬衫，栗色卷发，永远阳光灿烂的笑容。

七月的一个午后，我决定整理林瑜的遗物。这个决定让我在纸箱前呆坐了两个小时，才鼓起勇气打开他的抽屉。医学笔记、钢笔、半包薄荷糖——他总说手术前吃一颗能提神。最下层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方幸启“。

我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拆不开信封。里面是一沓信纸和几张名片，最上面一张印着“苏明心理咨询师“。信纸上是林瑜工整的字迹：

“亲爱的幸运星：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还是没能创造奇迹。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但请记住，这不是终点...“

信纸突然变得模糊，泪水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我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嚎啕出声，却控制不住肩膀的剧烈抖动。林瑜在信里坦白了他确诊后的恐惧和绝望，他去见了心理咨询师苏明，甚至为我预约了咨询。“不是因为你脆弱，“他写道，“而是因为悲伤需要见证...“

信封里还有几张素描纸，上面是林瑜画的我们——在樱花树下初吻，在海边追逐浪花，在出租屋的厨房里一起做饭。最后一幅未完成，只勾勒了我的侧脸轮廓，旁边写着“待续“。

我抱着这些纸片哭到干呕，直到房东老太太敲门问是否一切安好。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看到满屋狼藉和我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泡了杯蜂蜜水放在我面前。

“年轻人，“她轻拍我的手背，“我也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为了那些记得他们的人。“

我盯着杯中晃动的蜂蜜，想起林瑜生病后坚持每天喝蜂蜜水，说能增强免疫力。“怎么过？“我哑着嗓子问。

老太太指了指那沓信纸：“跟着爱你的人指的路走。“

三天后，我拨通了苏明医生的电话。等待接通的十几秒里，我几次想挂断，是林瑜画中我未完成的侧脸让我坚持了下来。

“你好，请问你是？“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你好，苏医生，我是方幸”我用低哑的声音说，“是……林瑜让我联系你”。

心理咨询室比想象中温馨，米色沙发，绿植，书架上的心理学著作间夹杂着几本小说。苏明医生四十出头，戴着无框眼镜，说话时习惯微微前倾，给人一种全神贯注的感觉。

“第一次来咨询的人通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递给我一杯茶，“你可以从介绍自己开始，或者什么都不说也可以。“

我盯着茶杯中旋转的茶叶，开口“我叫方幸，不幸的幸”，之后突然崩溃：“他计划好了这一切...甚至我的悲伤都是他预料中的...“话语变成哽咽，我再也控制不住，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痛哭失声。

苏医生安静地递来纸巾，等我稍微平静后才说：“林瑜是个特别的年轻人。他来咨询时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如何减轻你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