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主动入局
别墅门口，夜风微凉。苏晚那句掷地有声的“恕不奉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赵启明和“零”的沉默中无声扩散。
赵启明脸上的官方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他没想到苏晚会如此强硬，更没想到她会将“不奉陪”的对象指向国家机器。这不仅仅是勇气，更是一种基于强大实力和清晰认知的底气。
而“零”，墨镜遮挡下的视线，那丝兴味似乎更浓了。他依旧沉默，但周身那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气场，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那是棋逢对手的微妙感应。
短暂的死寂后，赵启明深吸一口气，打破了僵局。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少了几分程式化，多了几分凝重与坦诚：
“苏女士，请息怒。你的顾虑，总局并非不理解。林秀芬女士的安全，是此次行动的重中之重，我们绝不会将其置于不必要的风险之中。星曜的核心技术，是国家宝贵的战略资产，保护其安全与自主性，亦是我们的核心目标。”
他向前一步，目光直视苏晚锐利的眼眸：“我们需要的，不是提线木偶，而是能在这盘复杂棋局中，发挥关键作用的……盟友。”他刻意加重了“盟友”二字。
“盟友？”苏晚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未消，“赵专员，盟友之间，需要的是信任和坦诚。而非单方面的指令和未知的风险。”
“信任需要建立，坦诚也需要过程。”赵启明沉声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苏女士，可否移步详谈？我保证，你会得到你需要的‘知情权’，至少在与你切身相关的行动部分。”
苏晚的目光在赵启明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如同一尊冰冷雕塑的“零”。她清楚，对方已经做出了让步的姿态。强硬是态度，但合作是现实。为了母亲的安全，为了星曜的未来，也为了揪出那个藏在暗处的“信天翁”，她必须入局，但必须以棋手的身份入局！
“好。”苏晚微微颔首，侧身让开道路，“请进。”
书房内，气氛依旧凝重，但剑拔弩张的意味淡了许多。厚重的隔音门关闭，隔绝了外界一切。
赵启明没有客套，直接进入主题。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经过多重加密的军用级平板，调出一份核心简报投影在墙上。
“代号‘信天翁’，”赵启明指向屏幕上一个模糊的剪影，“真实身份不明，国籍不明。是活跃于欧亚大陆的一个高度专业化、组织严密的国际间谍网络‘暗鸦’的核心成员之一，甚至可能是高层决策者。该网络长期从事高科技窃密、经济破坏、关键人物绑架勒索等非法活动，服务于某些对我国怀有敌意的国家和势力。”
屏幕上闪过一系列触目惊心的资料：被窃取的军工图纸、被破坏的能源设施、被绑架后惨遭杀害的科学家照片……其中一张照片，赫然是顾明轩被捕前，与一个模糊背影在高级会所接触的监控截图！
“顾家，确切地说，是顾明轩这个蠢货，成为了‘暗鸦’渗透和利用的工具。”赵启明的语气带着冷厉，“‘云顶新城’项目巨大的资金流，被他们用来洗钱和转移活动经费。顾明轩挪用的资金和高利贷，很大一部分流向了‘暗鸦’的海外账户。他们原计划是利用顾家在国内的根基和星曜潜在的商业联系，逐步接触并窃取星曜在人工智能算法优化和量子通信原型机方面的核心数据！”
苏晚的眼神冰冷刺骨。果然如此！顾家的贪婪，引来了真正的豺狼！
“顾家倒台，‘暗鸦’失去了重要的洗钱通道和跳板。‘信天翁’恼羞成怒，将目标直接对准了你和你母亲。”赵启明继续道，“绑架林秀芬女士，是他们计划A：制造混乱，迫使你交出数据换取母亲安全；计划B：若绑架不成，则直接清除，打击你的意志，同时警告其他可能与他们作对的人。恒隆商场的刺杀，就是计划B的执行。”
屏幕上播放了商场混乱时，多个角度的监控画面，清晰地捕捉到了“灰夹克”的信号发送、灯光熄灭的瞬间控制、清洁工伪装袭击者的扑杀，以及……“零”在阴影处那快如闪电、精准致命的一枪！
“‘零’的任务，是保护林秀芬女士，清除对国家安全构成直接威胁的目标，并尽可能追踪‘信天翁’的线索。”赵启明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沉默的“零”，“商场狙击，是任务要求，也是当时唯一能确保你母亲绝对安全的方案。”
苏晚的目光也落在“零”身上。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屏幕上播放的不是他的行动，而是一部无关紧要的纪录片。
“那么，别墅的信号干扰呢？”苏晚冷冷地问，“也是保护？”
“是监控，也是保护性预警。”这次，回答的是“零”本人！他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低沉、冰冷、毫无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暗鸦’拥有顶级的电子入侵能力。干扰，是为了防止他们通过任何可能的电子设备（包括智能家居、医疗设备）监听、定位或制造意外。同时，也是测试你安保系统的反应漏洞。”
坦诚，却也冷酷。将监控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苏晚心中冷笑，但面上不动声色：“所以，赵专员，你们接下来的‘合作’计划是什么？需要我们母女俩继续做诱饵，钓出‘信天翁’这条大鱼？”
“诱饵？不。”赵启明摇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们不需要被动等待。我们需要的是——主动出击！请君入瓮！”
他切换屏幕画面，一份名为“木马计划”的行动纲要出现。
“根据我们截获的零碎信息和‘黑曼巴’俘虏的部分口供，‘信天翁’对你手中的‘星海’量子通信原型机的验证数据志在必得，这是他此次任务的核心KPI。”赵启明指向计划核心，“‘木马计划’，就是利用这一点！”
“我们伪造一份足以以假乱真、内含特殊追踪和自毁程序的‘星海’核心验证数据包。由你，苏晚女士，通过一个看似‘被迫’且‘隐秘’的渠道，故意泄露给‘信天翁’！”
“这个渠道，我们会精心设计，让它看起来像是你在巨大压力（比如母亲持续受到威胁）下，试图用假数据稳住对方，或者与内部‘不满者’交易换取母亲安全。我们会制造一些‘恰到好处’的危机和‘漏洞’，让‘信天翁’自己咬钩！”
“一旦他接收并试图验证或传输这份‘木马’数据，‘零’和他的团队就能锁定其物理位置，同时追踪其整个通讯网络和上线节点！数据包内的特殊程序也会在关键时刻瘫痪其设备，为我们抓捕或清除创造绝对机会！”
计划很大胆！风险极高！但一旦成功，收获也巨大！不仅能抓住“信天翁”，更能顺藤摸瓜重创“暗鸦”网络！
苏晚快速消化着计划的核心。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每一个环节的风险和可行性。
“计划的关键在于两点。”苏晚冷静地指出，“第一，假数据必须绝对逼真，能骗过‘信天翁’这种老狐狸。第二，泄露渠道必须自然、可信，不能引起对方丝毫怀疑。否则，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第一点，由总局直属的最高级别技术团队负责，他们掌握‘星海’部分非核心但足够迷惑人的外围技术特征，结合顶尖的伪造手段，有九成把握。”赵启明回答。
“九成？不够。”苏晚斩钉截铁，“我要十成！‘星海’的核心验证逻辑极其独特，任何细微的逻辑不自洽都可能被识破。我需要我的首席量子架构师周默博士，加入你们的伪造团队！他掌握着最核心的验证逻辑，只有他能确保假数据天衣无缝！”
赵启明和“零”都微微动容。让星曜的核心技术骨干参与国家级的伪造行动？这需要极大的信任和承担泄密风险！
“苏女士，周默博士的安全级别……”
“他的忠诚和保密意识，我以星曜和我个人信誉担保！”苏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他，伪造的数据包就是破绽！计划失败的风险，我承担不起！”
赵启明与“零”对视一眼，似乎在无声交流。片刻后，赵启明点头：“好！周默博士可以加入，但必须接受最高级别的安全隔离和监控，直到行动结束。”
“可以。”苏晚应下，随即抛出第二个关键点，“至于泄露渠道……你们打算如何设计？”
赵启明看向“零”。
“零”上前一步，冰冷的视线落在苏晚身上，声音毫无波澜：“需要一个足够分量，且与你、与星曜有合理联系，又能在‘压力’下铤而走险的‘内部人’。同时，需要一个看似‘意外’但能被‘信天翁’捕捉到的交易场景。”
他顿了顿，吐出一个名字：“陆沉舟。”
苏晚瞳孔骤然收缩！
“沉舟？不行！”她几乎是立刻否决，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他是深蓝的掌舵人，目标太大！而且，他没有任何理由背叛我！这不符合逻辑！”
“正因为他目标大，地位高，与你的关系密切，‘信天翁’才会相信他有能力接触并窃取到核心数据！”赵启明解释道，“至于背叛理由……可以是巨大的利益诱惑，可以是深蓝内部被‘暗鸦’抓住的把柄威胁，或者……是出于对你‘连累’他遭遇非洲袭击的不满？理由可以编织。关键在于，陆沉舟先生本人必须不知情！他需要本色出演一个被‘栽赃’的角色！这样，他的反应才最真实，最能骗过‘信天翁’！”
让陆沉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计划的“道具”？甚至可能面临“信天翁”的怀疑和潜在危险？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这个计划，将她最在乎的两个人都卷了进来！母亲是“诱因”，陆沉舟是“棋子”！
“风险太大！”苏晚的声音带着寒意，“对沉舟不公平！而且，一旦‘信天翁’察觉是陷阱，沉舟首当其冲！”
“这是最优解。”“零”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如同宣告，“陆沉舟的卷入，能将可信度提升到极致。我们会安排最严密的保护，确保他本人的人身安全。真正的风险，在于你，苏晚。”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苏晚：“你需要在这场戏里，演出对陆沉舟‘背叛’的震惊、愤怒、无助，甚至……对他可能的‘牺牲’的悲痛。你的情绪，是点燃‘信天翁’贪婪和侥幸心理的最后一把火。你，能做到吗？”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向苏晚。她需要欺骗最狡猾的敌人，利用深爱的男人，还要在母亲面前演戏……这不仅是智谋的考验，更是心力的煎熬！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林秀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平静而温和：“晚晚，我能进来吗？”
苏晚心头一紧，立刻看向赵启明和“零”。赵启明迅速关闭投影，“零”则如同融入阴影般退到了角落的黑暗中。
“妈，您进来吧。”苏晚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
林秀芬推门进来，她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她的目光扫过书房里的赵启明和角落阴影里若隐若现的“零”，没有丝毫惊讶。
“妈，您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吵到您了？”苏晚连忙上前扶住母亲。
林秀芬摇摇头，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目光却看向赵启明，语气平静得惊人：“这位领导，还有那位……救了我的同志，你们的话，我在外面，大概听了一些。”
苏晚和赵启明都愣住了！
林秀芬走到沙发边坐下，目光坦然地看着赵启明：“我老婆子虽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也不懂你们那些高科技。但我听明白了，有坏蛋想害我们晚晚，想偷国家的东西，还想要我这个老婆子的命。你们是来抓坏蛋的，想让我和晚晚帮你们演戏，钓出那个什么……‘信天翁’？”
赵启明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一个普通老太太会如此敏锐和直接！
林秀芬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豁达与坚定：
“晚晚刚才说‘恕不奉陪’，妈懂。她是怕我出事，怕我受委屈。但妈想告诉她，也告诉你们……”
她看向苏晚，眼神充满了慈爱和骄傲：“晚晚，妈老了，没多大用了。但妈不是你的拖累！妈这条命，当年在雨夜里被你捡回来，养大你，看你这么有出息，为国家做大事，妈这辈子，值了！”
她的目光又转向赵启明和阴影中的“零”，语气变得郑重：
“领导，同志。如果我这把老骨头，能帮上忙，能帮国家抓住那些坏蛋，能让晚晚以后安安心心搞研究，不再提心吊胆……你们说怎么演，我就怎么演！要我哭，我就哭！要我病，我就装病！要我害怕，我就哆嗦！只要能帮上忙，我林秀芬，绝不含糊！”
掷地有声！
一个平凡的母亲，在得知自己身处国家级的危险漩涡时，没有恐惧退缩，而是挺身而出，为了女儿，也为了她朴素认知中的“国家大事”，愿意成为计划的一部分！
苏晚的眼眶瞬间红了，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妈……”
赵启明肃然起敬，他站起身，对着林秀芬郑重地鞠了一躬：“林阿姨，感谢您的深明大义！您的安全，我们以生命担保！”
阴影中的“零”，那冰冷的眼神，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眼神却无比坚韧的老妇人，仿佛看到了某种超越任务本身的意义。
林秀芬的加入，扫清了苏晚心中最后的犹豫和障碍。
她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挣扎尽数褪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断和冰封般的冷静。她看向赵启明，也看向阴影中的“零”，声音清晰而有力：
“‘木马计划’，我同意执行。”
“周默博士，我会立刻联系安排。”
“至于沉舟那边……”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却坚定，“我会想办法让他‘配合’。但你们记住，他若有任何闪失，我苏晚穷尽一生，也必让‘暗鸦’和所有相关者——血债血偿！”
她最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零”：“‘零’先生，我需要知道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你如何保障我母亲和陆沉舟的绝对安全。从现在起，我不是你们的棋子，我是你们的——合伙人！”
“零”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步，墨镜下的目光第一次与苏晚锐利的眼神正面碰撞。冰冷的蓝眸对上燃烧的黑瞳，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冰冷的弧度，似乎不再是拒绝，而是一种……对等身份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