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育场域的兴起,1895—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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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新的支配关系的确立与科场的衰败:1895—1905年的湖南社会

1840年前的科场场域被一个完全封闭的皇权元场域所覆盖。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社会的封闭性虽逐渐被打破,皇权也屡受内(农民起义与地方势力)外(列强逞霸)两方面的挑战,但这个元场域还是基本上得以维系。1895年甲午战败后签订的《马关条约》及随后开始的割地狂潮标志着中国国家权力场域真正被纳进了世界权力场域中,皇权在中国不再构型为一个元场域,而是蜕变为受列强场域支配的一个场域。这种新的社会支配关系必然要渗透进科层场域、科场场域、民间统治场域等场域,同时,这些场域之间及其与皇权场域的既有关系也必然随之而有所改变。

外国强权进入中国主要是靠船坚炮利,但要长期维系这种权力,就不能不借助某些机制来遮蔽支配的不平等性,使这种关系合法化。西方列强无论是在自己国家内还是在世界范围内都主要是通过学校教育来完成这一正当化过程的。布迪厄、帕斯隆:《再生产:一种教育系统理论的要点》,第11—79页。大力发展西式学堂便成为这个权力场域的必然要求。虽然西学作为一种新文化资源早在19世纪中叶即已通过教会学校传输进了中国,但它当初不仅在地理的分布上集中于柯文(《在传统与现代性之间》,江苏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35—238页)所说的“香港—上海走廊”这个中国社会的边缘地带,而且,即使是在1860年后开始进入内地的情况下,仍然受到正统士绅的排斥,其中湖南就是一个著名的排外中心。据张朋园(《湖南现代化的早期进展》,岳麓书社2002年版,第111—113页)的统计,湖南1861年到1893年发生的有案可查的教案就达19起,遍及从长沙到岳州的潇湘大地,西方传教士将湖南比作难以突破的“铁门之城”。所谓要大力发展西式教育,首先是指要从这种边缘地位挣脱出来。另一方面,在中国已无法自外于世界体系的情况下,要在某种程度上仍维系国内既有的支配关系,就必须对列强的支配权力有所反拨;而要反拨列强的支配权力,就不能不首先学习这个权力场域的基本技术与话语(当时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表达的正是将欲制之必先师之的思想)。这里存在着一个在原来的科场场域中就有过的复杂的悖论:你承认既有的社会分类体系固然是一种屈服;若是将自己排斥在世界(或科场)的大门外,却是将自己始终固定在了被支配的地位上。为此,列强场域与中国国内权力场域之间所构成的张力使西式学堂有了进入科场场域的“入场券”,科场的斗争也由此揭开了全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