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州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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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招摇过市

此情此景,又让王隆想起了那天早上的南城门口,恍惚间,感到自己已化身为肥得让人恶心的杜老三。

心中不禁愧悔交加,只感浑身汗出如浆,也顾不得那人的疼痛了,只命快快抬走。

见队长发急,两个警察哪管那人死活,便一人抓腿,一人扯手,胡乱抬着就往警察局走。

这下可成西洋镜了,街边灯笼下,只见三个颇显狼狈的警察,抬着一个杀猪般惨嚎的人一路奔来,动静惊动了几条街。

回到贡院,天都快亮了。

孙勇逢满脸疲惫,正带着人刚刚进院。

他前脚进来,后脚王隆就带人抬着一个嚎叫连连的人进来,那人嚎叫之余,嘴里还一直喊道:“警察打死人了!”

孙勇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王隆,象看怪物。

王隆满面羞惭,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孙局长,抓到一个贼娃子!”

那人耳朵却尖,听了王隆的话,大声叫道:“我不是贼娃子,我是好人。哪个说的晚上不能在街上走,你们到底是警察还是土匪啊?”

抬他的两个警察早气恼不已,便将他扔在贡院坝子里,惹得那人又是一阵惨嚎。

两人一边揉着酸软的手腕,喘着粗气,骂道:“吼了这一路,你龟儿也不累得慌,看来疼是假的。”

那人怒道:“我骨头都遭打断了,这疼假得了!”

两个警察道:“疼也是活该,哪个喊你龟儿要当贼娃子。”

那人道:“我不是贼娃子,你们冤枉我!”

孙勇逢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先命人速去请医生来给他诊治,就带着王隆来到局长办公室。

孙勇逢问到底怎么回事?

王隆说此人到赵家醋坊纵火,还打伤了醋坊守门伙计。

孙勇逢颇觉诧异,那赵家得罪了什么样的人,让人如此生恨,半夜三更跑去放火不说,还打伤了人?

王隆摇摇头,说赵家为人历来仁义谦和,不会与人结下这么大的仇恨,只需审问院子里那人,一切便自会水落石出。

孙勇逢道:“三弟,你可莫要太乐观。依我看那人嘴坚意定,恐怕轻易审问不出来。”

王隆道:“就是他龟儿子不老实,惹毛了我,我才踢得重了点儿。”

正说着,卫明高进屋来,笑道:“何止重了点儿,我刚在院子里检查了一下,估计那人的肋骨起码断了三根。三弟,你这是金钢脚啊。”

孙勇逢皱眉道:“三弟你也太急躁了,弄回局里来啷个打不得行,非得在大街上。彭县长要晓得了,哥哥就又得要挨训了。”

王隆道:“大哥放心,好汉做事好汉当,彭县长要怪罪下来,我顶着就是,不会连累大哥。”

孙勇逢道:“三弟想哪里去了,我不是怕你连累我,我是怕警察局办事不牢靠,惹下乱子,良州的乡绅士民会对彭县长推行县务产生抵触。换句话说,不是你会连累我,而是我们会连累彭县长,你明白吗?”

王隆摇头道:“不明白,大哥的话我听着糊涂。那接下来该啷个办呢?”

孙勇逢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取到供词,只有把那人纵火偷盗之事坐实了,我们才能站得住。”

卫明高道:“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三弟抓来的那个贼娃子由我来审,三弟带人去醋坊进行现场勘察,询问受伤伙计,我们两边同时进行,争取在今天日落之前结案。”

孙勇逢道:“我看此人狡猾如狐,很有可能借着伤痛装疯卖傻,你啷个审?”

卫明高道:“我自有办法。”

孙勇逢便让他试一试,又让王隆速带人去醋坊勘察。

王隆从兜里掏出一封大洋,道:“大哥二哥,这是昨天中午杜棨横给我的二十个大洋,说是给兄弟们元宵节的酒钱。我请弟兄们吃饭花了一个,还剩下十九个,我们三兄弟分了吧。”

孙、卫二人相视一笑,道:“三弟倒还大方。”

王隆正色道:“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么!”

卫明高将大洋拿起来,塞进王隆的兜里:“三弟说得不错,这是我们三兄弟结拜时的血誓之言。实话告诉你,我也管着城西,也有进项,大哥是局长,自然有人孝敬。你只管拿好你各人的,不要让外人知道就是了。今后如果哥哥有急花钱处,自会找兄弟筹措,却不在今儿天。”

孙勇逢没说话,只点头微笑。

王隆明白了,便道:“行,那改日请两位哥哥喝酒。”

又对卫明高道:“这次不去背后头那个小店子了,要去就去状元楼,我听赵二哥说那里豪气讲究得很,我们三兄弟也去开开洋荤,看看到底有多讲究,要得不?”

二人笑道:“既然三弟做东,当然听从三弟安排。”

从局长室出来,王隆对卫明高道:“有劳二哥了。”

便带着一组人急急奔下沙河街赵家醋坊而来。

来到醋坊,天色已明,见李东正带着人在清理院子里的余烬。

王隆问陈晟伤情如何,李东说头被打破了,已请郎中看过了,开了方子,现躺在后面的屋里,东家正问他话哩。

王隆命手下的警察到醋坊内外细细勘察,不可放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

他来到醋坊后院,见一间房门开着,迈步进去,果见赵骥正坐在里面,而陈晟头上缠着白布,歪歪地躺在床上。

见王隆进来,赵骥问道:“贼娃子逮到了吗?”

王隆道:“逮到了,就是那龟儿嘴壳子硬,还没招认,局里弟兄正审着哩。我来是想问一问陈晟当时的情形。”

听说要问话,陈晟努力往起坐了坐,一动忍不住又呻吟了几声,便先骂了句:“狗日的贼娃子下手好重!”

他说,昨天晚上,他突然被一阵哔哔剥剥的响声惊醒,便赶紧翻身下床,冲出屋外,见前院一片红光,又冲到前院,看见院子里有一堆柴草正在燃烧,贮水缸边还有个人影闪了一下。

陈晟心知有贼,抄条棍子便跑过去挨缸寻找,却不料被人从后面一棒打在脑壳上,眼前一黑就裁了下去。

等他悠悠醒转,看见一个人正拿着钥匙在开大门里面的锁,他不顾头疼欲裂,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追过来,那贼人却早已打开大门跑了出去。

陈晟忍痛追到门外,看见贼人扔在地上的钥匙,便想着先去捡钥匙,一弯腰却又裁到了地上,此时正好王隆赶了来,他便赶快给王隆指了贼人逃跑的方向。

陈晟这一大篇话,今早上已讲两遍了,先是给赵骥讲了一遍,现在又给王隆讲了一遍,现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赵骥见他太过疲惫,便让他好生休息,和王隆离开了房间。

来到前院,王隆见地上灰烬虽已清除,但燃烧的痕迹昭昭,围着细看了一阵,就对赵骥道:“赵二哥,你看这柴草堆放得并不太宽,看来那贼娃子只是想点燃了引陈晟出来,并非想要纵火烧醋坊。”

赵骥道:“为了开春能按时生产,我们在醋坊中备下了好几间屋的柴草,如果真有人要想放火烧醋坊,只要随便在哪个柴屋里撒点火星就行了,那样莫说醋坊,就是这半条街,恐怕都早烧光了。我现在背脊骨还冒冷汗哩!”

勘察的警察报告,在醋坊东北角外面有一个石辗,石辗上搭着一根木竿,贼人就是从那里爬上墙头跳进来的。

赵骥叹道:“真是百密一疏啊!”

立即命李东带人前去,如果石辗不能搬开,就找人连夜加高那段围墙,以除后患。

王隆分析道:“贼娃子可能原想着从外面翻墙进来,然后从大门出去,可没想到陈晟却从里面将大门锁上了。贼娃子出不去,只得点火引他出来,好抢他身上钥匙开门。”

赵骥点点头,同意这样的分析,认为陈晟够机灵,想得周到,叹道:“只是他被贼娃子打成这样,陈掌柜回来还不得心疼死了,我愧对陈掌柜呀!”

王隆劝道:“赵二哥也莫要愧疚,只是那贼娃子可恨。我一定会将贼娃子审讯明白,交到法院依律严惩。”

赵骥仍然长叹不已,意甚不忍。

王隆知他是个心地仁义之人,多劝也无益,只得由他。

又问勘察的警察,可还有其它可疑之处?

回说别无疑点,坊内既无财物丢失,也无物件损坏,好似贼人只为来逛一趟一样,也或是还未找到财物,便已被人发现,只得仓惶逃去。

王隆心想解铃还需系铃人,那贼人的动机和目的,自然只有着落在那贼人身上,便辞别赵骥,带着人转回警察局来。

卫明高正在贡院后面审讯贼人。

这后面有一排房屋,原本是贡院的杂物间,孙勇逢将其中两间打通,辟为审讯室。

里面摆放着皮鞭、铁链、吊索、木桩等刑具,又用厚木板将窗户钉死,使得屋子封闭,光线暗淡,故意营造出一种阴森压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