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州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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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意如磐石

王隆走进审讯室,见那贼人躺在一条宽木凳上,腰间缠满布条,想是已被郎中诊治过了,包扎停当,不能站坐,只能躺着受审,便问卫明高道:“二哥,这龟儿招没招?”

卫明高有些泄气,道:“给老子的,从早到晚就一句话:他只是过路的,不是贼娃子。这个狗日的,嘴硬球得很,看来不把他肋骨再打断几匹,他龟儿是不肯说的!”

王隆见那人双眼半睁半闭,只管躺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哼哼,就觉得孙勇逢说得一点没错,这家伙显然是装疯卖傻,企图蒙混过关。

再细看此人,约摸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高瘦,面皮糙裂,似乎常经风霜,五官极平淡,倒是那双眼,乱光四射,又极力掩饰包藏,好似心里头有着百般计较、万千隐密。

王隆感觉此人绝非善类,心里头百思不解:赵家怎会与这类人扯上瓜葛?

王隆请卫明高去休息一下,他来接到审。

王隆尚未开始问话,那人却说肚子饿了,要吃饭。

审讯的弟兄骂道:“吃个锤子,老子还没吃哩!”

那人又说要撒尿,弟兄们又吼道:“要屙就屙裤裆里,老子在屋里爹妈老汉儿都没侍候过,侍候你个王八蛋!”

一人还走过去照着板凳腿踢了一脚,震动了那人伤口,他又嚎叫起来,同时有一股热流顺着他的裤管流了下来,屋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浓烈的味儿。

警察们大骂不止,又有人上去对着那人的脸就是一顿嘴巴,立时扇得他眼肿皮裂,嘴角流血。

王隆见那人眯着的眼中露出恐惧的光芒,便假色叹道:“我刚从醋坊回来,醋坊那伙计在火光中早就看清了你的脸。莫嘴硬了,白白受苦而已。”

那人不语,眼光闪动,似在判断王隆此言真假,很快就又眯上眼,哼哼道:“我说了不下百遍了,我只是个过路的,不是贼娃子。不论你们换多少人来,就是将我打死,也莫想我会屈打成招!”

王隆嘿嘿一笑:“要得,你龟儿比老子还狠!”

嘴上这样讲,心里头却一片茫然,因为他听出这人虽然话音颤抖,但从话中透露出来的意志却坚如磐石,真他妈象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王隆对一个弟兄悄声道:“打脚杆!”

弟兄会意,操起屋里的牛皮鞭,甩开膀子对着那人脚杆就开抽。

屋里刹时响起惨烈的叫声。

王隆拿起桌上的审讯记录,上面记载着此人的姓名住址和审讯交代。

原来此人姓秦名柘,家就住在北城门外蟠龙山下,元宵节进城看闹热,结果喝醉了酒,在街巷醉卧至天快亮时,酒才醒了,本打算出城回家,却被一个警察当贼娃子拿住,不由分说打断了肋骨,带到了这里。

王隆见秦柘的交代毫无破绽,不禁问自己:“难道我抓错了,他当真只是个过路人,而真正的贼娃子早跑得没影了?”

他又想起跟孙勇逢、卫明高结拜那晚,他们三人喝醉酒后,也在道台衙门口一直睡到天亮,可见喝酒之人醉酒乱卧,也是情理当中的事,不宜妄加揣测。

可王隆心中不甘:此人明明是个奸滑之人,他所说的话岂能相信!

忽然,一道亮光闪过王隆的脑海,命停止行刑,上前问道:“秦石,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秦柘双腿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声音也喑哑无继了,喘息了好一阵,方才说道:“那个字不念石,念宽窄的窄,官话念之乎也者的者。我叫秦柘,不叫秦石。”

几个警察都被逗笑了,道:“没想到这龟儿还是个秀才,管你秦柘还是秦石,你说不说,不说又打!”

秦柘以微弱的声音道:“你们就这样打死一个过路人,晚上回去睡得着瞌睡不哦!”

几个警察怔住了,一时没人说话。

王隆笑道:“莫编了,你说你喝酒醉了,啷个一点酒味儿都闻不到呢?”

秦柘眼光闪了一下,道:“这都啥时辰了,还能闻得出酒味儿?”

王隆冷笑道:“少在老子面前装。前段时间我喝醉了,也在街上睡了一晚上,可到第二天早上,身上仍然有一大股酒味儿,别人老远就闻得到。”

秦柘道:“你打断了我的肋骨,疼得我满街打滚,就算有酒味儿也被滚散了。”

王隆心中有了底,喝道:“少胡说八道,老子抓到你时,你身上除了有贼味儿,其它啥味儿都没得。不招是不是,又给我打!”

一声令下,便有人又拿着鞭子过来。

秦柘竭力高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问他招不招,却还说是过路的,众人气得不行,鞭子再次雨点般落下。

十分钟不到,秦柘就晕了过去,皮鞭抽在身上,就跟死猪一样,只见肉动,没了叫声。

行刑的警察住了手,对王隆道:“王队长,再打下去恐怕真打死了!”

王隆只得停止用刑。

他有些焦躁,又有些沮丧,看着昏死过去的秦柘,咬牙道:“给老子的,明明就是你放的火,打伤的陈晟,你却咬紧牙关硬是不招,到底是为哪般!”

王隆走出审讯室,来到局长办公室,孙勇逢没在,便来到卫明高的办公室。

卫明高笑道:“怎么样,拿下来没?”

王隆一脸懊恼:“打死也不说。可我晓得就是他龟儿子进的醋坊!”

卫明高道:“三弟,硬的不行,我们又来软的告一下噻。”

王隆道:“啥软的?”

卫明高道:“软的让我来,我上午没给他用刑。你唱黑脸,我来唱红脸,对付这种人,恐怕必须要软硬兼施才能奏效。”

二人商议停当,卫明高起身去了审讯室,王隆心中焦躁,便出了办公室,信步往贡院大门口走来。

却见罗铃正在跟门岗说话,王隆喊了她一声,罗铃撇下门岗奔了上来,脸上笑意吟吟。

王隆问她来做什么,罗铃说找他。

问为什么找他,罗铃面色一红,说想来问一下他们,还去罗家训练不?

见她面色羞赧,身段扭捏,似颇有一股含春抱怯的风流韵味在其间,王隆不禁心神一荡,一把拉起她的手道:“陪我到江边去走一走。”

罗铃面色赤红,任由王隆拉着来到学道街上,见他往西走,便低声道:“往那边去。”

王隆明白她的心思,笑道:“你也有害燥的时候?”

便拉着她转过身来,走过状元街往南街而来。

罗铃欲挣脱被拉着的手,王隆不肯放,罗铃便弯腰弓身地拚命往回夺,王隆怕弄疼了她,又见路人侧目,便只得放了开去。

二人肩并肩出了南门,来到良水边上。

但见江水碧如翠玉,自东向西环抱良州,犹如玉带缠腰,江上白帆如流,楫樯穿梭,既有南来北往过境之船,也有靠岸出港飞缆之舟,人货纷纷,忙碌凌乱,一派繁华之景。

王隆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跟罗铃一边聊天,一边顺着江边往上游慢行。

王隆道:“自从彭县长来到我们良州,码头上就比以往要热闹得多,你说是不是?”

罗铃说她也觉得这两年来,码头上的船要多些了。

王隆望着江边高高的城墙,道:“大哥说彭县长的愿望是实业救国,赵二哥的醋坊应该算是实业了,本来可以大展鸿图,可昨天晚上,醋坊里偏偏出了件蹊跷之事。”

罗铃问是啥子事,王隆讲了抓秦柘审秦柘之事。

罗铃笑道:“怪不得看你眉毛都皱住了一堆,原来就是为这么件小事啊。”

王隆道:“小事?我都快愁死了。如果破不了案,搞不清秦柘的真实意图,我怕赵二哥还会遭人暗算哦。”

罗铃道:“他既是城北蟠龙山的人,那你就去城北访一访,看这个秦柘到底是个啥样的人嘛。”

王隆道:“我和二哥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再审不出个结果,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可如果到城北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又啷个办呢,难不成就把秦柘放了?”

罗铃道:“要按我们堂口的规矩,有弟兄犯事儿,就会被吊起来打,如果吊也吊了,打也打了,他还是不承认,又找不到证据,便也只好放了。要不格外啷个做,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把人杀了噻?”

王隆蹙眉不语。

罗铃拉起他手道:“你喊我到江边来,就是为了听你的案子嗦。”语气中充满撒娇的味道。

王隆看了她一眼,故意生气道:“刚才不是不让拉手吗,啷个现在你又拉我的手呢?”

罗铃大窘,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刚才不是在城里么,街上那么多人,哪个好意思嘛。”

王隆趁她不备,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笑道:“这下就好意思啦。”伸嘴就要往她脸上蹭。

罗铃大惊,将脸直往旁边躲,身体也使劲地扭动,想要挣扎开去,王隆却更加用力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