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爱的故事（二）
当年，小女娃从福利院逃出来后，便当了流浪儿，而且还做过几天的小偷，但被人逮到当场打到骨折，就再也不敢做那事了，只好去天桥上乞讨，或是去小饭馆门口守点剩饭剩菜，这样，也能把日子一天天混走。
就在她十四岁时，个头冒了些，一眼看上去能当一个劳力使时，她便悄悄藏在一家街边的深夜小火锅店里当童工，来养活自己，也就是在那，她和岑月芯才认识的。
那时候，应该是岑月芯过得最穷的日子。
因为谈个恋爱和家里决裂，一个人跑出来既要挣学费还要养活自己，所以在她师傅那忙到下了晚班后，能和男朋友一起去吃个便宜火锅就很满足。
而当时的小爱，就是在她隔壁桌帮客人下菜的服务员，因为不小心溅起了汤水在客人手臂上，那人不但扇了她一耳光，还提起凳子要打她，岑月芯看不下去，就出言帮她拦了下来，结果因为这事儿，她最后还是被老板给解雇了。
岑月芯见她可怜，就把她介绍到常和师傅工作室合作的花店里工作，可她没有身份证，年龄也特殊，她求了好久，人家才看在她师傅的面上答应把人留下。
如此，这一待就是一年多。
可不知道那小爱是什么多舛的命，偏偏最后还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她在花店工作后，为了省下租房子的钱，便答应老板住在店里，当一个人肉监控守店。
有一晚，老板的丈夫喝得咛叮大醉，七弯八拐的闯进店里，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想要侵犯她。
那一瞬间，所有对于命运不公的愤怒，彻底将小小的人儿压垮，她将人用花瓶击昏，拿了一把裁纸刀准备朝那畜生插下去，但在下手之前，想起了那个唯一真心帮助过自己的女人。
——总该要说声谢谢的。
于是，她给岑月芯拨了个电话过去。
“刀是岑丫头从她手里一根一根把手指头扳开，费了好大力气才取下的。”
寂寥到现在说起这件往事，都还忍不住唏嘘，“如果不是她即时赶到，小爱怕已是杀人犯罪，现在正关在牢里，也就是从那以后，岑丫头便把她带在身边，不但想方设法把她移户到自己的户口本里，还给了她一个真正的家。”
安熠然说着手往口袋里一伸，捏了捏烟盒，最终还是忍住想要点燃一根的想法，出神道：“穷途末路的人，最终能找到归处，从某个程度上讲，小爱的运气不错。”
毕竟，苦难之后还能遇上一个给她遮风挡雨的人，这怎能不是幸运，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好多人都没这福气。
寂寥看了他一眼，咧嘴笑道：“你还别说，上次去我家吃饭，小爱还真是这样对我太太说的。没办法，她那种人，是不可能看见别人落下火坑而不去拉的。”他镜片底下的眼，透露出被风霜打磨后的睿智，与赞赏，“我还记得她跟我说，她问小爱活着是为了什么，小爱说是为了等死，那丫头当时就知道，这个孩子她不能放手了。”
“……真好。”
安熠然颔首，语气里难掩一丝羡慕。
寂寥笑容变得古怪，把他又看了一眼，叹道：“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孩子，每天活蹦乱跳，开朗无比，那可是月丫头用了很多心血才慢慢扶正过来的。所以啊！每次看到那两人，我都会在心里念上一句还好还好，还好两只受伤的小野兽遇到了彼此，还好她们学会了抱团取暖，不然。”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心疼，“要捱过严冬，那得多难啊……”
能有多难？
安熠然不曾参与，所以他不知道，不过把这个故事听完，却感觉身体沉得厉害，心脏某个地方也隐隐发着酸涩，一直能麻到四肢百骸里去。
“岑老师她……”
安熠然心里有许多想问的，可又害怕冒然问出会不妥。
“她怎么呢？”
“您不是说她有男朋友吗，那现在怎么……”
他顿住没继续说下去，只因寂寥黑了脸道：“那垃圾！别跟我提他，提起我就来气！”
见他这副样子，安熠然却觉得有喜意，想必那男人应该不怎么样，问道：“他辜负了她？”
“他！……”
这次换做是寂寥顿住了口，他背着手踱了几步，一转身，点指笑道：“好小子，我今天是不是给你说得太多了？你啊……是老古手里签的人，他对你很看好，其实，我对你印象也不错，我俩都觉得将来应该大有前途，所以。”他突然用他那双精明的眼睛直视着安熠然，“对岑丫头，心思别太多，你们不是一路人。”
“什么不是一路人？”
楼梯的拐角处响起了岑月芯的声音，她抱着一匹小雏菊的布料从上面缓缓而下，安熠然不假思索的接道：“台长在说我俩不是一路人。”
“你……”寂寥面色一紧，真没想到这小子就这么直接的捅了出去，还来不及发难，便接住岑月芯一个嗔怪眼神。
“老头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和他之间有可比性吗？一个万人瞩目的，一个弄土搬花的，明晃晃的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她弯嘴笑了笑，“你会说出这句话，本身就是有问题。”
真是不作不死，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着试探一下，可现在听到这话，安熠然不知怎么，觉得格外刺耳，心下一凉，刚才的喜意瞬间化为泡影。
于是也笑道：“岑老师话糙理不糙，我也觉得台长这话有问题。”
只是这笑有点难看。
“嘿！“寂寥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把两人玩味一瞧，也道：“兴许还真是我老糊涂了。”
岑月芯这人，有时候心思很细密，一点一滴的细微表情和动作，她都能察觉到对方潜在的心理活动。比如以前，当方案交到客户手里时，哪怕人家只是稍微的偏一下头，垮了一星点眼角，她就能趁人家还没开口说出之前，在想出一套备用方案来。所以傅叙常说，岑月芯去了工作室里的日子，是客户满意度最好的日子。
不过现在，她只是不轻不重的抬了一下眼皮，大概是把心思开了大洞，才会漏掉某人脸上降下来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