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母亲之伤
以前和刘婶闲聊时，岑月芯听她说起过一嘴，小家伙据说是在市里的一间网吧里当网管。可网吧那种日夜颠倒，只有人和冰冷机器埋在一堆令人作呕的气味和灰色烟雾下，麻木度日，玩命厮杀的地方，哪怕再正规，多少都有些变了味的鱼目混杂在里面，长日久待，不利身心。
虽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但岑月芯还是觉得是男儿就应该在自己最好的年华，找准自己的人生规划，再努力去为此拼搏，而不是坐在一间昏暗里，离开阳光的照耀，所以有一次，她间接的跟刘婶提过，可以考虑让孩子换一份工作，刘婶当时只说小孩是在帮他朋友一个忙，等人招到职员就走。
这事离现在，想想已经过去三月有余，小孩却仍在那里工作。
此时，岑月芯见刘婶一直咬牙沉默，却簌簌而下的泪水，她猜想，小孩多半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果不其然，当他们风驰电掣的奔到市里的医院时，直接有民警迎上来，说了孩子名字后，就被带到了急诊科的抢救室。
“儿啊！家成！”
刘婶尖锐的嚎出一嗓子，然后泪眼朦胧扑向那扇阻隔她和儿子相间的玻璃门，只见那原本该雪白，此时却已血迹斑斑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面上罩着呼吸器，腹部插着刀，上身染满血污的白色T恤被胡乱剪成两半的青年，此时正被医生拿着除颤器，一下又一下的做着心脏复苏。
岑月芯顿觉手心一凉，心脏忍不住痉挛了一下。
这个手法她最熟悉不过了！
师傅走前，唐阿姨去前，她都见过。
——那是活着的人，在和死神进行着夺回生命最后的努力！
可是这个努力再一次让岑月芯失望了！
当听到心电图机发出了刺耳的一声嘀叫时，当看到家成的双手无力的垂落在床沿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摇着双手，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儿啊！！”
刘婶手指扣着玻璃，瘫倒在地，发出令人刺耳又难受的声音，可这表达不了她此刻的天崩地裂，索性鼓足力气一拳又一拳的砸向玻璃。
岑月芯情不自禁扑上去，拥住这位正在悲戚哀鸣的母亲，至少能够困住她，让她减少对自己的伤害。
里面的医生似乎仍不放弃，丢了除颤器，还在用手使劲按压着年轻人硬朗的胸膛。
“会有奇迹的……会有奇迹的……”
岑月芯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些身穿白大褂的勇士，她祈祷着，也哑着嗓子安慰着怀里的母亲。
但死神真的是割走人希望的最好镰刀手。
医生打开了门，孩子却和一颗不跳的心脏躺在原处，他向家属宣告了战斗的失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嚎叫着，一句又一句的问着身边的人，可是谁也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
——因为生老病死不能控制，那是自然创造了人们，然后定下的不变法则。
最终岑月芯的怀抱，成不了阻隔，刘婶不顾一切的冲向了自己儿子。
“婶子你冷静一点！”
她本欲把人拉住，奈何为母则刚，那挣脱的力道直接把她无名指的指甲硬生生拉翻了盖，疼得叫她钻心。
没了！……
她的儿子没了！！
刘婶歇斯底里的推着床上的年轻孩子，嘴里混着说不清是泪水还是口水的液体，直直的，咿咿呀呀囫囵吞着声音，但是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扑在家成的怀里，嚎啕大哭。
一位母亲，亲眼目睹了儿子死亡，这样的悲痛，根本用不着文字去渲染它的悲伤，光是知道这个结果，就已经能让人感同身受了，所以岑月芯看着她抱着一切，坠进了丧子之痛的深渊里！
她痛恨死亡，此刻却又一次直击了死亡！
“姐……”
小爱眼睑上挂着泪珠，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也有些沙哑道：“我们去劝劝她吧……”
岑月芯低头默默看了眼米黄色的瓷砖地板，有滴水珠砸了下去，忍了忍，道：“劝什么劝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消的。”
连念芷怔然在旁，他目光深沉的如同暗峡勾谷，看着那一对母子，然后缓缓步向了不远处正和刚才抢救医生说话的两位民警。
没过一会儿，医生离开，他皮鞋磕着地板，也哒哒走了过来，对岑月芯沉声道：“我可以为她提供帮助。”
“……事情原委，你问清楚了？”岑月芯红着眼眶，抬头问他。
“嗯。”连念芷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小爱，“你去给那位太太送去吧。”
小爱抽着鼻子接过，把两人看了看，还是过去了。
连念芷这才道：“情侣吵架，女孩子赌气跟另外一个男生亲昵的进了网吧，被男朋友瞧见，自觉是被戴了绿帽子，伤了自尊，就揣了把刀冲进网吧找人打架，原想只是吓吓对方，谁知两人在推搡间，那刀就刺进了上前来劝架的家成腹部，本来若是抢救及时，应该不至于丧命。”
岑月芯眸子一冷，“什么意思？”
连念芷道：“网吧开在老旧的社区里，偏偏在救护车到来时，有车占了消防通道，救护车不能直接到达门口，但那停放位置与网吧有一段距离，所以等人送上车，在奔来医院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他这事说完后，语带惋惜道：“那孩子……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岑月芯的心却在他的叙述中，点点结冰。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一个孩子的命就这样没了！？
——谁来为这生命买单！
她拳头不自觉攥紧，翘翻的指甲疼痛无比时，混合着黏稠的血液浸满手心，她低低问道：“人在哪了？”
“……谁？”
连念芷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岑月芯已经全面爆发，像一阵狂风般从他身前席卷着怒气，直冲那两位位警察而去。
“已经抓到了是吗？！人现在是不是就在警察局！”
她语气如铁的铮铮质问着他们。
“这位家属请您先冷静一点。”其中一人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