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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辑 昔日重来
求学记
7岁时,我上了小学,是穿了补丁衣服去的。从幼时起就穿惯了补丁衣服,所以,倒也没有感到不自在,也没有羡慕过生活宽裕的同学。因为知道家境平常,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所以学习并不要父母操心。粗茶淡饭,布衣穿结,生活上毫无可炫耀之处,但小学五年半中,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足以令我骄傲。那时候,父母最喜欢去开家长会,会上,我一定会受到老师的表扬,家长们投来的羡慕目光使父母无比自豪。
读初中时,家里的境遇仍然未见多少好转。父母也辅导不了功课,只是不断地提醒我,他们什么也给不了我,全要靠自己努力,父亲还专门给我写了两张励志格言卡片,一张置于座右,一张置于铅笔盒内,大致记得是要有恒心一类。在仅有的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房里,放了两张父亲自己打的简陋书桌,我和弟弟都有了做作业的地方。对这样的条件,我已是心满意足。
唯一的缺憾是买不起参考书,自己想了法子解决。一是星期天上外婆家去时,外婆常常会给我几毛钱买馄饨吃,我便把这些钱攒起来买书。二是读宋濂《送东阳马生序》,从他“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的做法中得到启发,手抄了一些书。记得当时中央电视台开办“三角函数讲座”,父亲联系好了让我到他的一位同事家去看。我从同学处借到一本教材,马不停蹄地抄。同学催索,好说歹说才通融几日,结果仍未抄完,令我痛惜不已。还有一次,在一个同学家看到一本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数学习题集,因为有解题方法提示,我觉得特别解渴,所以借了回来,每天放学后便抄。当时正是隆冬,棉鞋穿了一天已经汗湿,又无棉拖鞋,只得穿着夏天的拖鞋抄录。所以,宋濂那种“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的滋味我是略有体会的。
初中毕业后,我考取了省重点高中。学校远,无自行车,每天步行数十分钟到学校,放学又步行回家。路上的时间便用来默诵外语课文、历史和地理知识。当时手表已在同学中基本普及,我还买不起,也没觉得十分必要。在家中,学习条件得到了一定的“改善”,是父亲用硬板纸糊了一堵墙,把厨房一分为二,在外间放了一张写字桌,这样我和弟弟就不会互相干扰了。晚饭后我便一头扎进我的“书房”读书,也无奶粉、麦乳精之类相伴,全神贯注于书本时,往往连喝水也想不起。高中三年,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一二。
高考在即,我仍如平常一样静心读书,按照自己制定的时间表雷打不动地执行,晚10时必就寝。从不深想考大学的事,父母也不问,父亲只说如果考不上大学就顶替他进厂当工人。考试那天,早饭如常,并无特殊待遇。步行1个多小时到考场,中午在外婆家吃饭。母亲抽空来看我,没有直接和我对话,只是悄悄问外婆我考得怎样,我听外婆小声说:“吃了两碗饭,看上去考得不错咧!”结果出来,竟是全省第一,虽然老师们都说在意料之中,却是完全出乎我自己的预料。我平素只是稳稳当当地念书,从没有想过名次之类。现在想来,正是由于父母一直给我一个宽松的心理环境,自己也从不考虑结果而只执着于过程,大概反会收自在轻松、水到渠成之效吧!
上大学临行前,外婆送我一块价值50元的地产手表,这在当时已很贵重;姨妈送我两袋奶粉,这是我平生第一回知奶粉为何物。我就这样带着亲人的挚爱和嘱托,开始了新的求学生涯,一直到取得硕士学位。无论在哪里学习,无论到了学习的哪个阶段,从未改变的,是自小培树的恒心和毅力,勤奋成了我的习惯,融入了我的品性。
多年来,常有一些家长请我去辅导他们读中学的孩子。那些父母忧心如焚,关怀入微,常常见他们冲好了奶粉、煮好了夜宵端给孩子。而有的孩子却满不在乎,并不珍惜这一切,听辅导时也漫不经心。每当此时,我求学时的情景就会一幕幕地涌上心头。我想对父母们说,望子成龙心莫切,不要给孩子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也不必对孩子呵护备至,应该让他们经历一点磨难,懂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而对那些孩子们,我则想借宋濂的话对他们说:你们无衣食之忧,无奔走之劳,无笔录之苦,“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余之专耳,岂他人之过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