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威慑后第一天至第五天，奥尔特星云外，“万有引力”号和“蓝色空间”号】

在四维空间作战成功后，“万有引力”号与“蓝色空间”号的所有成员共计1415人汇合在了一起，这群地球背叛者以及惩罚者成为了地球人类在宇宙间唯一的火种。“蓝色空间”号的突袭作战计划以及四维空间研究内容被当做机密，在确认“万有引力”号成员彻底认同“蓝色空间”号的作为之前，不得向“万有引力”号的任何成员透露。

不过魏孟祥教授的牺牲却是值得任何人铭记的，魏教授的事迹公开后在所有成员当中广为流传。尤其是“万有引力”号上的成员，几乎是把魏教授当做救世英雄来看待，这也为后来“万有引力”号与“蓝色空间”号成员双方就启动引力广播一事达成共识打下了一定基础。

然而就在启动引力广播一天后，关一帆只要一有时间就追在朴义君身后，不停询问他们当初是如何使出那种魔法来对“万有引力”号发动突袭的。虽然“万有引力”号上的俘虏们也有人询问这件事，但是像关一帆这么粘人的还是头一个，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战俘该有的样子。

好在朴义君性格较为随和，只是不停地重复这是机密不得向外人透露。但是关一帆完全不吃这一套，甚至拉来了“万有引力”号舰长莫沃维奇一起助阵。

终于在第三天，褚岩叫来了关一帆与莫沃维奇，说要带他们去见识神迹——四维空间。

在褚岩的带领下见识到四维空间的神奇之后，三人返回了飞船的廊道中，已经在半睡半醒状态下经历过一次四维空间的关一帆状态还好，但是莫沃维奇就没那么舒服了，他一直处于幽闭恐惧之中，扯开衣领大口喘息着，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感觉很拥挤，很难受是吧？”褚岩笑着拍了拍莫沃维奇的肩膀。

强烈的既视感扑面而来，褚岩的鼻子酸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顿了顿，然后微笑着说：“这种感觉很正常，多经历几次就好了。二位已经是真正知道广阔的含义的人，现在就是穿上宇航服到外面的太空中散步，你们也会感到狭窄的。”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莫沃维奇扯开衣领喘息着问。

“我们进入了一个太空区域，这个区域中的空间维度是四，就这么简单。我们把这个区域叫宇宙中的四维碎块。”

“可我们现在是在三维中呀！”

“四维空间包含三维空间，就像三维包含二维一样，之前魏教授给我讲解时提到过这是超弦理论中的膜宇宙模型，要比喻的话，我们现在就处于四维空间中的一张三维的纸片上。”

“是不是这样一个模型……”关一帆激动地说，“我们的三维宇宙就是一大张薄纸，一张一百六十亿光年宽的薄纸，这张纸上的某处粘着一个小小的四维肥皂泡？”

“太妙了，关博士！”禇岩兴奋地一拍关一帆的肩膀，使他在失重中翻了一个跟头，“我一直在想一个形象的比喻，你一下子就找到了！我们需要一个宇宙学家！正是这样，我们现在是处于这张三维大纸片上，在纸面上爬行，进入了那个肥皂泡与纸面相交的区域。刚才我们从翘曲点离开纸面，进入了肥皂泡里面。”

“刚才虽在四维中，我们自身仍是三维的。”莫沃维奇说。

“是这样，我们是飘到四维中的三维扁片人。”

之后三人就四维空间碎片的存在以及空间翘曲点的出现讨论了许多，而褚岩则是非常满意的找到了能够继承魏孟祥教授衣钵的合适人选。

不久后，四维空间的部分基础研究结果对全体技术人员公开，同时对于四维空间的进一步研究也有条不紊地展开了，关一帆则以技术指导的身份成为“万有引力”号上唯一加入高维空间探索小队的人。

而当四维空间望远镜观测正式投入使用之后，四维空间智慧体造物“魔戒”被发现了，这是除斯科特小队之外，人们第一次见到宏观四维实体。

两艘飞船打算接近它以近距离观测，但随着飞船在该空间领域的不断深入，小尺寸的四维空间陨石以及各式各样的四维空间智慧造物也逐渐多了起来，探索风险也在不断增加。因为三维空间中的飞船对于四维陨石来说是没有任何防护的，飞船在它面前如同薄薄的画儿一般不堪一击，“蓝色空间”号甚至有一次因为陨石的撞击差点船毁人亡。

就在褚岩出于安全考虑决定命令舰队退出四维碎块区域时，关一帆暴跳如雷，当初他提出的驾驶太空艇近距离考察“魔戒”的方案被褚岩拒绝已经让他很是烦恼了，如今宇宙最大秘密近在咫尺却要半途而废，他更是一万个不甘心。

最终褚岩拗不过他，在经过两舰指挥层商议后，批准卓文上尉、关一帆以及研究过三体语言的韦斯特医生一起前往“魔戒”考察。

在三人启程前往“魔戒”探索前，褚岩反复叮嘱卓文要再三小心，对新的文明迹象的考察务必要保证百分之百的警惕。在之后的五个多小时路程中，全舰的人的心都悬着，生怕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最终三人还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魔戒”所在的空间，并且与“魔戒”进行了数列沟通，不久后甚至还请求母船向“魔戒”发送罗塞塔系统以实现文字交流，甚至还把生态球送给了“魔戒”当做礼物。

最后因为微陨石袭击了母舰，在褚岩的催促下，关一帆一行人不得不放弃登上“魔戒”的计划，及时返回了“蓝色空间”号。

而人们也从三人的经历中了解到了一个关乎于宇宙秘密的名词——黑暗森林。

身为“万有引力”号船员的关一帆等人一直纠结于“魔戒”说的黑暗森林所带表的含义。然而经历过黑暗战役的“蓝色空间”号成员对于这个词却是比较敏感，尤其是当时处于黑暗战役指挥层的褚岩、朴义君以及秋原玲子等人。在从“魔戒”那里得知这个词的第一时间，他们顿时得以醒悟，黑暗森林背后是让人从头冰到脚的可怕真相，这一概念让人类对黑暗无边的宇宙森林以及其中无处不在的“猎人”充满恐惧。

智慧生命体的存在只有一个追求——生存。

生命体的生存代表了文明的生存。

而文明生存的首要条件就是资源的获取与发展，但是在宇宙物质总量不变的大前提下，哪怕仅仅只有两个文明的存在，在宇宙毁灭之前，任何一方对另一方文明的生存与延续都是巨大的威胁，更何况茫茫宇宙间文明的存在就好像大海中的沙粒一样繁多，人类与三体文明之间就是最好的例子。

文明之间实力的差距注定弱者会被强者随意摧毁，哪怕存在十分特殊的情况，弱文明间联合起来对抗强文明，那么弱文明联合体与强文明之间也会遵循黑暗森林法则，在有一方被消灭后，弱文明联合体的结局必然是分裂斗争或者互相吞噬、同化，直到只剩下一个文明。

这就好比地球上广为人知的一句话——没有永恒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个“利益”就是生存。但是无论文明之间的斗争结果如何，只有一件事是对于任何文明都平等的，那就是死亡。

弱者死于强者，强者死于宇宙终结。

对于“万有引力”号以及“蓝色空间”号上的全体成员来讲，水滴的突然袭击代表着地球文明对三体文明黑暗森林威胁的失败。而随后被证实的第二支三体舰队的光速飞行航迹，也昭示着地球的沦陷与毁灭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在引力波广播启动后，同样的命运也会降临到三体文明头上。

现在，他们这群宇宙新人类开始为自己的生存考虑了。

在退出四维碎块的最后几天里，两艘飞船上的研究人员几乎所有时间都呆在四维空间中进行研究工作。在此期间借助于采集到的大量的四维物体，他们重现了当初斯科特小队遭遇过的四维空间成像现象，而这也衍生出了所有人都热衷的四维空间留念活动——跨维度摄影。

用三维的照相机将四维空间中的物体成像拍摄成二维图像，这种跨越三个维度之间的活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浪漫。三维的人体在强光照射下会在四维物体背景上形成全彩的三维人体纵截面图像，这就是四维世界中的影子。人们在三维空间中将镜头伸入四维空间，然后捕捉到经光源在第四维度方向上投射到四维物体背景上的影像，而底片上的成像则非常的有趣，一般情况下相机能够捕捉到的只有物体本体在宏观四维物体上的一个纵截面投影（截面图像根据焦距改变），但是在布满四维宇宙尘埃的环境下就不一样了。

在四维空间的丁达尔效应下，图像中看到的物体会从它原本的地方到四维背景成像之间被无限展开，就像被拉开的手风琴风箱一样，顺着光源从正面拍摄是人体的正面图像，但从正侧面拍摄的话则看不到任何画面，因为那些都是厚度为零的二维投影画面的侧面，只要有一定的倾斜角度，物体在第四维度上展开的内部的一切都会一览无遗，物体的内部结构会根据本体离背景物的空间距离与三维空间中实际尺寸的比例等比展开，如果本体与投影距离足够远，一个人的内脏细胞甚至都能按比例被展开放大到看的一清二楚。研究人员都趁着最后在四维空间中的研究时间留下了大量的图片影视资料，以作为人类涉足这一神秘领域的证明。

最终，在两艘飞船减速后的第五天，“万有引力”号与“蓝色空间”号脱离了四维空间碎块，完全回到了三维宇宙当中。出乎意料的脱离速度让众人意识到，四维碎块在向飞船飞行的方向加速运动或者在缩小。

人们时常琢磨着“魔戒”那句话的含义：海干了鱼就要聚集在水洼里，水洼也在干涸，鱼都将消失。字面意思显而易见，但是众人总觉得其中暗示了什么。

紧接着，在四维空间碎片与三维空间交界地区频繁出现的发亮长线的出现证实了一个观点：四维空间在缩小，或者说在向三维空间跌落。并且以现在的速度推算，“魔戒”将在二十天左右后从四维物体衰变成三维物体，两艘飞船的所有人员都将亲眼见证一个四维文明遗迹的最终落幕。

在第二十天11时左右，从“魔戒”由四维开始进入三维到结束的十几分钟时间内，众人注目着“魔戒”衰变至三维时所释放出的光芒，其震撼程度难以言表。那是如同银河画卷动态展开一般的恢弘场面，它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这是宇宙为文明谢幕献上的璀璨礼花。

在宇宙尘埃带采集到足够的资源后，两艘飞船共同组成的临时委员会宣布：两艘飞船的人类可以选择与飞船继续航行或者乘冬眠仓航行三十五年后返回地球家园——如果那时候地球还在的话。

大部分人选择了继续航行，但还是有两百多人选择了返回地球，他们当中一半以上都是原“万有引力”号的船员。

他们侥幸地认为，三体文明坐标的暴露恰恰是地球文明幸存的机会，高级文明打击大概率是不会在如此小的天文范围内重复出现的。并且在他们眼中，与其说是两艘飞船在宇宙中实现人类火种的延续，倒不如说是在褚岩等人的蛊惑下随着“蓝色空间”号去黑暗无边的宇宙送死。像原舰长莫沃维奇以及关一帆等人选择相信褚岩等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一个月后，两队反方向的聚变发动机的光芒分别照亮了对方航行之途的前方，远行者的前方是微弱的朝阳，归途者的前方则是温馨的晚霞。但是无论是远行者还是归途者，都热泪盈眶。

随着光芒的消散，两粒人类文明的种子分道扬镳，永恒之夜又用它的魔力抹去了一切痕迹，但是沉寂依旧的宇宙却见证了新人类纪元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