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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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三角恋

周末假期结束了,今天同样是个晴朗到令人咬牙切齿的炎热夏日。

(要是教职员办公室以外的地方也能装冷气就好了……)

光是回想刚才那个宛如天堂般凉爽的空间,就让景月有种晕眩感。

小时候的自己明明耐热又耐冷,现在却毫无招架之力了呢。

“啊,是飞机云。”

走在前方的王思雨伸手指向天空,转头这么说道。

“哇啊!好漂亮……”

听到李伊的赞叹声,景月也跟着眯起双眼仰望眩目的天空。

“因为今天的天空很蓝,看起来很清晰呢。”

“没错没错,好像用白色颜料划过一条线耶。”

“……嗯。”

相较于李伊和王思雨兴奋的语气,景月的声音听来有些无精打采。

(糟糕,我又来了……那种突然想哭的感觉)

感觉到两位好友的视线从云朵转移到自己身上,景月连忙以开朗的声音表示:

“时间差不多了。不快点的话,李泽可能会暴动呢!”

语毕,景月便小跑步前往美术教室。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跟上来,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从一早开始,自己便一直是这副德性。

江宇那句“我会声援你”在脑海中浮现,让景月的心情跌落谷底。

(我也明白只要别在意这句话就好,可是……)

一如人类无法凭自身意志操纵天候,想要控制自己的感情,同样很困难。

(接下来要开讨论会了,我得振作点。)

景月双手拍了拍脸颊,带着如临大敌的表情打开位于美术教室隔壁的准备室大门。

(原本还以为老师会不高兴呢,总觉得有点意外。)

过来这里前,三人会绕去教职员办公室,是为了向老师报告电影委托事项。

不过,她还是决定来听听电影兄弟会的看法。这都是因为江宇那句[我很喜欢你的画喔]在脑内萦绕不去的缘故。

江宇喜欢的不是景月,而是景月所描绘的画作。

就算是这样,景月仍由衷感到开心。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应该不会被选上,她仍打算来参加这场讨论会。

早已聚集在走廊上的江宇等人,正在把玩着小型电风扇。

“嗨。不好意思喔,占用你们比赛前忙碌的宝贵时间。”

李泽说出听起来很客套的发言,同时露出能窥见一口白齿的笑容。

听到他一如往常的轻松发言,景月也笑着回应。

“既然你这么想,至少也请我们喝果汁吧?”

“啊,说得也对喔。抱歉,我们太不贴心了……!”

不知为何,慌张回应的人不是李泽,而是王浩。

李泽懒洋洋地挥手制止王浩。

“王浩,你人太好了吧~没关系啦,景月的任性要求听听就好。”

“对啊,王浩真的很温柔耶~不过这种事交给李泽负责就行喽。”

在景月不甘示弱地回嘴后,江宇轻咳了几声,然后淡淡说道:

“李泽、景月,你们也差不多一点啦。王思雨和李伊都愣住了呢。”

听到江宇这么说,景月转头一看,发现来得比较迟的李伊和王思雨杵在原地。

在窥探加入对话的时机之前,她们俩似乎就已经被这种你来我往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再加上景月跟李泽是青梅竹马兼损友的关系,所以更让人无法插话吧。

“对……对不起!让你们两个站在这边等。”

景月用钥匙打开准备室,催促李伊和王思雨入内。

江宇跟在两人后头踏进教室后,李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啊!”了一声。

“在闲聊之后,我真的渴了呢。王浩,我们走吧。”

“说……说得……也是!”

不知是否因为天气太热,王浩点头的动作有些僵硬,整张脸仿佛煮熟的章鱼一般红通通的。照这样看来,如果不依李泽的提议补充一点水分,恐怕会撑不下去。

虽然江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最后还是挥挥手目送两人离开。

“总之,我先来简单说明一下企画内容好了。”

被留下来的江宇,露出亲切的笑容开口说道。

……

在江宇将概略内容说明完毕时,李泽和王浩捧着六瓶宝特瓶回来了。

虽然景月刚才是在开玩笑,但看来他们真的有打算请喝饮料。怀着感恩的心接过饮料,她向这部电影的导演李泽请教关键画作所必须呈现的感觉。

……“原本对恋爱一无所知的女主角,在和男主角相遇之后,画作开始出现变化,这是我的剧情设定。我希望能透过这幅画,将她纤细而平淡的心情变化传达给观众。”

李泽毫不迷惘地这么说,仿佛内心已经有了相当确切的形象。

被他的气势压倒,景月不禁和两名好友面面相觑。

透过自己的画作,表达出想要追求的效果。

她完全能想象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至少,景月在作画的时候,很少会以“希望看到这幅作品的人涌现这样的情感”为出发点下笔。就算打算这么做,要用一只画笔来达到效果,亦需要相当程度的能力。

李伊和王思雨也面有难色地沉思起来。

李泽轮流观察三人的表情后,以宛如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开口:

“你们觉得恋爱是什么颜色?”

“呃?你说颜色……”

李泽突然抛来一个令人困惑又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景月想确认这个提问真正的用意,但在见李泽认真不已的视线后,原本想发出的声音,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之中。

“……粉红色之类的?”

在景月说出临时想到的答案之后,李泽用力点了点头。

景月的回答仿佛在李伊背后推了她一把,让后者轻启原本紧闭的双唇。

“因为也会有苦涩或揪心的感觉,我应该也会用上黑色或蓝色。”

李泽深感兴趣地点点头,然后望向最后的参与者王思雨。

“思雨,那你呢?”

“我觉得……应该是金色……吧。”

听到王思雨独树一格的答案,景月视野的一角映出江宇和王浩吃惊的反应。

李伊也在“咦”的一声之后屏息。

只有李泽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他用双手撑在桌面上,探出身子追问: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虽然它闪闪发光,很漂亮,但如果弃之不顾,感觉就会生锈。另外,光芒要是过于强烈,就会因为太刺眼而令人无法直视——我觉得这一点也很像。”

好像了解,又好像无法了解的感觉。这是景月最坦白的感想。

其他的成员或许也跟景月差不多吧,没有人跟着接话。

除了李泽以外。

“……哦。没想到会有人跟我的想法一样呢。”

李泽茫然地喃喃说道,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满足的表情,仿佛诉说着内心“我找到同伴了!”的欣喜。

(看来,大概会决定采用王思雨的画吧。)

景月朝江宇瞄了一眼,随后江宇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做出结论。

“大致上的感觉是这样……姑且让我们看一下你们的作品吧?”

(……唉唉,居然说什么“姑且”。)

尽管景月敏锐地捕捉到不妥的用词,但如果硬是插嘴纠正,或许也只会让气氛变得尴尬吧。所以,她决定装作没察觉这件事,挤出笑容回应:

“我们拿了几种不同类型的作品过来,从油画到素描都有。”

虽然江宇之前没说到这一点,但依据实际观看作品,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印象。尽管明白这么做有点鸡婆,但无论如何,景月还是希望李泽能察觉李伊的优秀之处。

景月以眼神示意李伊和王思雨,于是她们俩也点点头起身。

从美术教室把作品搬过来之后,一场小型评选会便开始了。

“一号景月,要上场喽~!”

赶在其他人开口之前,景月抢下第一个展示作品的机会。

“毕竟,从实力来看,这场评选会基本上是王思雨与李伊在较劲嘛。”

景月不想妨碍这两人,而且,令人沉重的事情,当然还是愈快结束愈好。

然而,传入她耳中的却是出乎意料的正面评价。

“景月画的人物,总有着活灵活现的表情,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呢。”

第一个开口的是李泽。

王浩和江宇也表示同意,陆续发表“用色很棒”、“也很有设计感”之类的评语。

愣在原地的景月慢了半拍才有所反应。

尽管感觉嘴角不停颤抖,她还是尽可能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好……好厉害喔!你们叙述感想的样子,真的很像专业的评论家耶!”

结果,不知有什么好笑的,三个男生同时噗嗤笑了出来。

(好想听听他们的理由!但又不太敢问……)

在景月不知该如何接着开口的时候,李泽突然将手伸了过来。

“你就坦率地接受称赞吧。这种机会可不多喔~”

被李泽粗鲁地搓揉头发,让景月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幼犬或幼猫。尽管如此,内心仍涌现了一股害羞的感觉。

“喂喂~?平常也可以多称赞我一点啊~!”

这次,自已也很自然地及时回嘴,景月暗自摆出胜利姿势。

她不经意地望向周遭。笑点很低的王浩捧腹笑到不行。

同样听到李伊了王思雨的笑声后,景月不禁稍微放心。

看来,原本充斥于这个教室里的紧张氛围,现在已经和缓许多。

“……咦?对了,那江宇他……”

“原来真正的对象是李泽吗……”

江宇的喃喃自语像是要打断景月的思考般传来。

这句话是在对谁说、又是在指什么,景月压根不知道。

然而,她瞬间浮现“好像有什么天大误会”的强烈预感。

“那个……江宇……?”

听到她小心翼翼的呼唤声,江宇的肩膀猛地震了一下。

“……晒恩爱的行为就到此为止吧。”

“咦?”

……

江宇是在开玩笑吗!?景月完全没想到自己跟李泽的行为会被说成在晒恩爱,只能整个人愣在原地。

(……难道他觉得我们俩很不正经吗?)

江宇的责任感很强,所以,他或许会认为让景月喘不过气的紧张感,也是评选会的必须要素之一吧。这样的话,破坏整体气氛的人就是景月跟李泽了。

李泽也皱起眉,明显露出“糟了”的表情。

“那……那么,接下来换李伊同学吧。”

随着王浩转移话题,尴尬的气氛也一扫而去。他眺望着摆在景月作品旁边的李伊的画作,道出“笔触很细致呢”的感想。

江宇和李泽也跟着细细观察起作品。于是,准备室里再次涌现独特的紧张感。

(这样或许也好,可是……)

毕竟景月没有打算继续嬉闹下去,所以她也不反对江宇的意见。

然而,某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却一直在脑中徘徊。

而且,或许是不祥的预感成真了,出乎意料的情况再次出现。

面对李伊的作品,李泽的评价相当不留情面。刚才他给予景月的正面评价,仿佛像是一场梦境。

“该怎么说呢~表情好像很僵硬?”

听到李泽毫不客气的批评,王浩和江宇不禁瞪大双眼。

“要说的话,应该是人物看起来都很有霸气吧?”

“啊,这边还有风景画。”

尽管两人试图打圆场,但李泽仍不断道出尖锐的意见。

“虽然作画技术很棒……不过,总觉得有种“范本”的感觉呢。”

原本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下去,但在评鉴王思雨的作品时,李泽几乎全程都没开口。

不管面对哪个作品,他都只是喃喃说了句“真不错”,然后便看得入神。

为了意料外的发展告一段落而松一口气的夏树,也跟着静静地眺望作品。

(透过画作向观众传达某种情感吗……我现在深刻体验到王思雨拥有这种能力呢。)

结果,不出所料,李泽选择灯里做为画作的制作人选。

至于王思雨本人,或许是亢奋的情绪逐渐退去,现在的她,转而进入怕生模式。她躲到景月的背后,怯生生地对李泽开口说:

“那个,李泽同学……可以多告诉我一些电影的细节吗?不然我无法融入女主角的心情,也会因为灵感大神不愿意降临,而不知该如何下笔。”

“灵感大神啊……连这种地方都一样吗?”

虽然这句话说得很精简,但李泽想表达的意思相当明显。

(春辉大概是把王思雨视为“”同伴了吧。)

这一刻,李泽露出了像他年幼时在打造秘密基地及玩耍时的笑容。

随着年龄增加,能拥有相同感受的同伴会变得更加珍贵。正因如此,同样身为创作者,又能和自己产生共鸣的灯里,想必让李泽打从内心感到喜悦。

(……那么,李伊呢?)

因为话题合拍,几乎每天都一起回家的李伊,对李泽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尽管内心涌现想马上跟李泽问个清楚的冲动,但一考虑到好友所怀抱的淡淡情愫,便让她犹豫起来。就算不是这样,这也不是他人能随便插嘴的事情。

(李伊现在不知道做何感想……)

她悄悄往身旁瞄了一眼。李伊脸上仍带着一如往常的柔和笑容。

然而,她的双手和双脚却都微微颤抖着。

“……李伊。”

景月明明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回神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开口轻唤她的名字。

李伊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似地望向景月,然后迅速将自己的双手藏到背后。

“……我们来收作品吧。”

看到李伊微笑着这么表示,景月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她装作没有察觉李伊的异样,同时在内心使劲怒吼。

(李泽你这个大笨蛋!)——

结果,讨论会在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结束。

景月原本还以为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所以看手表确认后,她相当惊讶。

(在那之后,王思雨和李伊都一直在发呆呢……)

三人都回到美术教室继续创作,但感觉仍是心不在焉。

让她们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原因或许各有不同,但刚才的讨论会想必就是关键。到头来,似乎是那几个青梅竹马造成了两位好友的困扰,这让景月内心满是愧疚。

(他们说几天后还要再讨论,到时,应该只要王思雨过去就可以了吧?)

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景月,不禁传了一封简讯给江宇。

景月并不介意过去帮忙,但这次毕竟跟之前制作小道具时不同,不是能分工合作完成的任务。更何况,无论是王思雨和李伊,心中多少都还有些芥蒂吧。

(总觉得事态变得有点严重呢……)

“还想说怎么没听到蝉鸣,原来下雨了呀。”

李伊的细语听起来十分平静,是个一不留神就会错过的声音。

她大概是在自言自语吧。

不知王思雨是否也那么想,所以在沉默半晌后才出声回应。

“……云层看起来也很厚,感觉可能会下大雨。”

听到王思雨的感想,传完简讯的景月望向窗外。

“真的耶,看起来乌云密布的……怎么办,今天还是先回去好了?”

景月转头,然后听到好友表示赞成的声音。虽然距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但因为没有心思继续创作,留下来恐怕也没有太大意义。

“那我们走吧!啊,李伊今天也要一起喔。我们偶尔也三个人一起回家嘛。”

景月发出格外开朗的声音,朝两人展露笑容。

王思雨一如往常地坦率点头,李伊则是跟着微笑。

走到校门口时,如同王思雨的预测,雨势变得大了起来。

景月像是要对抗雨点落在伞面上的声音般,用力叹了一口气。

“是说,今天真的好累喔~”

“或许是消耗太多精神了。毕竟,就算参加比赛,也不会像那样当面听到别人评价自己的作品嘛。”

听到李伊的回应,景月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难得她已经尽力避免提及李泽的名字,这下努力全都白费了。

在景月试着寻找其他话题时,王思雨以一句“话说回来”接着开口:

“李泽同学很重视李伊呢~”

没有发现李伊停下脚步的她,以和平常相同的慵懒语气继续表示:

“能像那样率直表达想法给对方知道的人,应该很少见吧~”

“可是,那样也太粗神经了……我个人是这么觉得啦……”

反射性开口之后,景月才察觉自己这样的行为也很粗神经,所以连忙支支吾吾地改口。想要缓和气氛的话,用苦笑来带过或许还妥当一些。

(李伊不要紧吧……?)

虽然李伊再次踏出脚步,但雨伞遮住脸,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没等本人反应,王思雨再次开口说道:

“应该是因为他认为李伊能够坦然接受批评吧?”

“……啊!”

听到这个让人恍然大悟的分析,景月瞬间将雨伞拿高。

(没错,就是这样!愈是喜欢的作品,李泽就愈爱挑毛病呢。)

以前,青梅竹马四人一同观看DVD的时候,李泽总是会针对自己带来的作品发表一堆意见。虽然景月难以理解这种行为,但似乎就是因为喜欢,才不得不将自己的看法一吐为快。

如果借用江宇或王浩的说法,李泽就是个傲娇。

“李泽他啊,该说个性有点别扭吗?有时会表现得像个傲娇呢~”

景月以脚步稍微落后的李伊也能听到的音量开口。

然而,因为后者没有半点反应,担心的她不禁转头望向后方。

“……王思雨很擅长观察人呢。”

看到李伊脸上略为落寞的笑容,宛如雷击般的电流瞬间窜过景月的身体。

(难道李伊她……)

本人或许没有自觉,但李伊说不定很羡慕王思雨。

从刚才在准备室的对话听来,在创作方面,李泽和王思雨似乎有着共通的思维。而现在,王思雨似乎也比青梅竹马的景月更理解李泽。

(这就是所谓的三角恋吗?)

景月按捺着加速的心跳,望向另一个当事人王思雨。

发现景月等人落后的王思雨,也停下脚步等待两人。

“……真好~恋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在彻底被雨声掩盖之前,这句低语震撼了景月的鼓膜。

不同于发言的内容,王思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黯淡。

(咦……咦?刚才那是……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