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医家:学术思想与临床经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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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新安医派的形成背景

1.政治安定为新安医派的形成奠定了良好的社会环境

新安地区,偏安东南一隅,崇山峻岭,交通不便,犹如世外桃源。古有“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之说。自唐代以来,除了发生过几次小规模、持续时间很短的战乱外,基本没有发生战争,因而社会安定,百姓安居。正因为如此,在东晋至南北朝、南唐和南宋时期,中原士族三次因避战乱而南迁该地。第一时期是两晋之际的“永嘉之乱”,中原大族南渡者十有八九迁入徽州;第二时期是唐中后期的“安史之乱”、黄巢起义等战乱时期,中原大族迁入徽州更多;第三时期为两宋之际的“靖康之乱”,在金兵铁骑的打击下,大族世家纷纷南迁。如唐僖宗乾符年间(874—879年),黄巢率兵起义,中原战乱,一批中原人迁入此地避难。彼时,歙宣观察使王凝引用诗人司空图“华下支离已隔河,又来此地避干戈”的诗句,作为中原望族迁入该地的真实写照。南宋定都临安以后,杭州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徽州与杭州山水相依,成为近畿之地,自然总体必须维持安定局面,这种社会局面为新安医派的形成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

2.文化发达为新安医派的兴盛提供了强大活力

医学与文化的关系极其密切,医学的发展是文化发达的象征和结果。宋代史崧在《黄帝内经灵枢》叙中说:“夫为医者,在读医书耳。读而不能为医者有矣,未有不读而能为医者也。”为医需读书,而读书要有文化。徽州是一个崇文重教的地区,自宋代起,文化便开始勃兴,明清时期,文风更加昌盛。嘉靖《婺源县志》记载“十家之村,不废诵读”。休宁《茗州吴氏家典》记载:“族内子弟,有器宇不凡资禀聪慧而无力从师者,当收而教之……培植得一二个好人作将来楷模,此虽族室之望,而实祖宗之光,其关系匪小。”可见徽州人对文化有发自内心的追求。为了学文化,徽州地区求学之所甚多,府学、县学、乡学教育网络齐全,建有众多的书院。嘉庆《两淮盐法志》谓:“学之地,自府县学外,多聚于书院。书院凡数十,以紫阳为大。”书院就是成规模的文化教育之地,位于歙县的紫阳书院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出众多文化层次较高的民众,医家的产生就自然有了文化基础。新安医家中不少是饱学之士,博古通今,知识渊博,对医学理论的学习和理解相对容易和准确。所以,新安医家大多学养深厚,能系统地学习中医经典和历代医家的著作,精研医理,勤于临证,理论与临床水平均高。其中也有一些专门致力于理论研究和经典校注的医家,如明末清初之汪昂以毕生精力从事医药研究和著述,著有《素问灵枢类纂约注》《本草备要》《医方集解》《汤头歌诀》等。清代医学家吴仪洛在《本草从新》中赞扬汪昂《本草备要》“卷帙不繁,而采辑甚广,宜其为通世脍炙书也”;清代医学家王子接评汪昂《医方集解》:“集众说而成注,递相祖述,辅翼前人,厥功伟矣。”于此可见新安医家做学问严谨认真之一斑。需要指出的是,新安医家中有些人读书先是为了考入仕途,加之唐宋以后,政府重视文教,由儒入仕成为徽人的追求,所谓“学而优则仕”;与此同时,学而仁则医也是一条重要的选择道路,大批文人在仕途无望时则改习医学,终成良医。所以,新安医家大多为儒医,这些人的医学、儒学功底均十分深厚,如新安医家程衍道就是儒医的典型代表。

徽州又是程朱理学的桑梓之乡,理学家朱熹、戴震皆出自该地,“四方谓新安为东南邹鲁”(康熙《休宁县志》),“人文辈出,鼎盛辐臻,理学经儒,在野不乏”(道光《重修徽州府志·序》)。明清时期,理学对中医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新安医派概莫能外。如汪机私淑朱丹溪,而朱丹溪师从于理学大家许谦,许谦乃朱熹的四传弟子,新安医家孙一奎又是汪机的再传弟子,孙氏也接受了朱熹的观点,宗“理气合一”之旨,其在《医旨绪余》卷首提出:“天地间非气不运,非理不宰,理气相合而不相离者也。何也?阴阳、气也,一气屈伸而为阴阳。”“人与天地万物同者,同此理气也。”可见理学思想在这些医家中一脉相承,孙一奎的命门动气说与理学思想密切关联。新安地区受理学影响的其他医家甚多,如徐春甫、吴崐等大家都受到理学的深刻影响。

此外,新安地区印刷业发达,为古代医著的印刷传播,以及医家自己著述的刊行均提供了便利条件。如明代大出版家吴勉学就在徽州歙县设木刻园,其刻印书籍达80种之多。如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刊刻我国第一部针灸专著《针灸甲乙经》,该版目前仍被认为是最优版本;校刊王肯堂的《古今医统正脉全书》44种、215卷,发行新安及全国各地;所刻《河间六书》被收入《四库全书》。吴氏还刊刻了其他大量前代医家的医书和诸子著作。有些新安医家著作则由自家或宗祠刻印,如《汪石山医书八种》《伤寒论条辨》《丹台玉案》等。新安所刻之书,“皆极精工,不下宋人,然亦多费校雠,故舛错极少”(谢肇淛《五杂俎》),表明所刻之书质量甚高,所提供的是甚为确切的知识。这为保存前世和当时的医学文献,传播医药知识,繁荣新安医派均做出了积极贡献。

总之,明清时期新安医派的兴盛与其文化高度发达有直接联系,新安医派也是徽文化的一部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这种良好的文化氛围,为新安医派的形成和兴盛提供了强大活力。

3.商业繁荣为新安医派的交流传播发挥了推动作用

整个徽州处于万山之中,山多田少,粮食不能自给,这样的环境逼迫他们必须为生存寻找出路。“徽州介万山之中,地狭人稠,耕获三不瞻一,即丰年亦仰食江楚,十居六七,勿论饥岁也。天下之民寄命于农,徽民寄命于商”(康熙《休宁县志》)。头脑灵活的徽州人走出深山,到外地经商,同时将本地的特产输出域外。徽商经营项目极多,诸如食盐粮米、茶叶竹木、布帛丝绸、文房四宝、陶瓷漆器、药材珠玉等,无所不及。其行商的范围,“逖而边陲,险而海岛,足迹几通宇内”(康熙《休宁县志》)。据考证,徽商萌芽于东晋六朝,成长于唐代,鼎盛于明清。彼时,徽商遍布全国各地,以至有“无徽不成镇”之称。

徽商的兴盛大大促进了新安医派的兴盛。随着经济的繁荣,徽商从追求物质文明走向追求精神文明。因为徽商在物质的获取之外,内心不乏精神的追求,“贾而好儒”是徽商的特点。徽商由于内心文化情结难以释怀,始终未能脱却以儒为旨的儒商之道。一些商人在富裕后,精神文化的建设成为他们投入的重点。回报桑梓,除了回乡置办田产、兴建房屋和宗祠之外,兴办学校,培养后生,也成为他们的重要追求。徽辖六县,共有书院54所、学社562所,绝大多数来自徽商的捐资建设。这种行为为新安医派的繁盛提供了大量高素质的人才。一些巨商大贾,还大量购进书籍。另外,前述徽州的印刷业发达,印刷业不仅是文化,也是商业,为这些医家的医著刻印出版奠定了良好条件。

徽商也促进了医学的交流互鉴。伴随着贸易人员的出入来往,本土文化与外界信息渗透融合。徽商散布全国各地,对于促进医学交流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徽商的流动使新安域外的医学传播到新安,又将新安医派的理论与经验传播于域外,一批新安医家在徽商的经商之地或游历拜师请益,或行医治病,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医学的交流,同时扩大了新安医派的影响。如清代著名医家叶桂祖籍歙县,叶氏虽生活于吴地,与徽商往来甚密,常与徽州人相互考订药性。可以说,其在医学上的成就,与新安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有学者考证,徽商最为兴旺发达的时期在明成化至清道光以前,这是研究中国经济史者公认的事实。这一时期的新安医派,亦处于发展的高潮。可见,徽商的发展既为徽州文化发展奠定了经济基础,也对新安医派的兴盛起到了推动作用。可以说,新安医派是伴随着徽商的繁荣而兴盛的,外向发展的徽商经济是新安医派形成的经济基础和推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