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木簪
宁长逸和姑姑一起,早就离开了止水园。
自从刻印失败,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反正饭已吃完,他便和无心一起先行离开。
因此,宁长逸对止水园后来发生的事,一概不知,更不会想到,自己已成了天下第一才子。
此时仍不算晚,况且钱塘本就夜市兴旺,又赶上中秋佳节,路两旁依然有许多小摊摆着。
刚才在止水园刻印失败,那枚黑玉簪也成了普通饰物,已没有入手的必要。且并非只有自己知晓其秘密,所以还是谨慎点,不要冒险去拿一个没太大价值的东西。
宁长逸在心中安慰自己,反正那簪子效果也不是很理想,提升好感度之类,也不一定就好用。
这正是常见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
嗯,就算得到了效果完整的玉簪送给姑姑,她也不一定会解答自己的疑惑。若是自己戴,确实能提高异性亲密度,但也只能在特定范围内起效。
然后其他就没什么了,不能拿来当饭吃,更不能保命。
假如要杀自己的是个女人,不可能因为戴了个提升好感度的道具,就不杀了。关系都差到准备杀人了,提升那么点好感度有用吗?
所以,这玉簪除了拈花惹草,没啥其他作用。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宁长逸总算没那么肉疼了。
不过,那绿色光球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且最后为何不抓住时机刻印,就眼睁睁地看机会溜走?
唉!想不到赖以判断时机的月亮,居然是假的。怎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以前好像也被这样捉弄过,还不止一次。
宁长逸一边沉思,一边低头向前走着。
这时他抬起头,发现周围居然只有自己一人,姑姑并不在身边。
他内心陡然一惊,难道姑姑遭遇了什么不测?
之前她一直与自己寸步不离,且此时是在钱塘城中,而余杭郡守似乎想杀自己……
宁长逸神情慌乱一瞬,匆忙四处环顾。
不过很快,便看到一袭黑衣的女子,从后面向自己走来。
宁长逸松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只见无心缓步走到他面前,神情一如既往的疏淡。
“姑姑,你刚才去哪了?”宁长逸问。
无心道:“没去哪。”
宁长逸叹了口气,许是自己太警惕了。
没有继续追问,他和无心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两人并排而行,宁长逸在稍后的位置。
他看着无心用来束发的草绳,心道虽未拿到黑玉簪,但还可买支簪子送给姑姑。
这般想着,却见身旁的女子突然停下脚步。
宁长逸疑惑地转过头,不知为何,今晚的姑姑有点怪。
却见无心朝他伸出手,缓缓摊开纤细的手指。
女子手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簪子。
宁长逸愣了一下,困惑地望向无心。
姑姑神情如故,只是将手掌凑得更近了些。
“送你。”她说。
宁长逸迟疑一瞬,然后伸手将簪子接过。
无心也不解释,便继续朝前走。
宁长逸打量着手中发簪,这是木质的,也并非什么优质木材,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不过,这发簪形制与止水园的黑玉簪,倒是十分相似,只是明显粗制滥造得多。
就是支十分普通甚至有点劣质的木簪,路边摊贩售卖的那种。
——但是,和止水园那枚黑玉簪,确实很像。
宁长逸跟在姑姑身后,她被草绳束起的乌发,随脚步左右摇曳。
一阵秋风迎面吹来,裹挟着沁心的桂花香气。
宁长逸突然意识到,通过道具提高与姑姑的亲密度,进而让她告诉自己之前不愿说的隐情,是件很傻且毫无必要的事。
姑姑不说,或许并非是不够亲密。
原来……
之前在止水园,无心见自家侄儿一直盯着的黑玉簪(其实是在与绿色光球斗法),以为他很想要那枚簪子。
之后从止水园离开,又见宁长逸闷闷不乐(其实是在懊悔中了绿球的诡计),无心觉得是他对那枚黑色簪子念念不忘。
于是,无心便在逛街时四处留意,寻找与那枚黑玉簪相似之物。
刚刚,她终于找到一支木簪,与黑玉簪有七八分像,便将其送给了宁长逸。
两人并肩而行,皆是沉默不语。
宁长逸盯着木簪,感受有些微妙和复杂。
只是走着走着,他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今晚刚入城时,姑姑曾拿了块鲜肉月饼,那时她好像说过自己没有钱。
——那这木簪她是怎么得到的?难道……
宁长逸连忙问:“姑姑,木簪该不会是你抢来的吧?”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无心手持长剑,逼迫摊主将簪子送给自己的画面。
无心神情稍显诧异,摇头道:“不是。”
宁长逸又问:“可是姑姑不是说自己没有钱?”
黑衣女子道:“我拿小刀换的。”
无心有两件武器,一柄长剑,一把作为压裙刀的匕首。
宁长逸问:“之前削木剑的那柄小刀?”
无心点了点头。
“嘶!!”宁长逸狠狠吸了一口冷气。
——那把压裙刀就换了个破木簪子?
这不是拿黄浦江边大别野,去换赞比亚老破小……门口那条非洲土狗么。
姑姑给宁长逸做了一把木剑,木剑最初是棵玄龄橡。
玄龄橡是《穹溟》中的顶级素材,所有玩家的梦中情树。
且玄龄橡树龄越大,材质便越硬,《穹溟》中出现过最最顶级的,树龄也才七百多年。
七百多年的玄龄橡,就能硬接游戏中超级大佬的全力一击。
而无心用来做木剑的那颗,树龄可是一千多年。
就这,一千多年的玄龄橡,无心为了给他做木剑,用那把压裙刀削木头,就跟切豆腐似的。
当然,主要原因也是姑姑实力在这,但这也更凸显了匕首的不凡。
凡物能被她拿来做压裙刀吗?怕不是刚一灌注真气,就碎成齑粉了。
这等神兵,就被拿来换了个木簪子。
此时此刻,宁长逸真切体会到了,“蟹老板得知小金库失火”时的心情。
痛,太痛了。
他立刻牵起无心的手,“姑姑,你是在哪换的?”
……
半柱香后,两人出现在一处小摊附近。
这是个卖胭脂首饰的摊,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
此时,她正准备收摊回家,却见个十五六岁、面容俊秀的少年,拉着个黑衣女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婆婆有些疑惑,后面的女子她记得,刚在这换了支木簪子。
那女子在摊前看了很久,拿起一支木簪。
婆婆说,十文钱。
女子却道,自己没有钱。
婆婆以为她在逗自己,怎么可能连十文都没有呢?
女子却舍不得放下,目光在簪子与远处一个少年间来回切换。
最后,她从裙上解下一柄小刀,说用这个来换。
婆婆接过刀,只见刀刃锃亮如银,将天上的月亮映得清清楚楚。
试一下锋利否,好家伙,吹毛可断。
甚至还没接触刀刃,头发就直接断成了两截。
于是婆婆当即应允了这桩生意。
这柄小刀,拿去隔壁的铁匠铺,不得卖个五十文钱?
这时,那两人已经来到眼前。
婆婆露出笑容,“小公子,有什么要买的吗?”
宁长逸把气喘匀了才道:“老板,这簪子我们不要了,把刚才的小刀换回来。”
身后的无心闻言,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婆婆闻言,面上笑容却更浓了,“小公子,你这是哪般话,你娘子喜欢这簪子,哪有换回来的道理?”
宁长逸愣了一下。后面的无心也愣了一下,表情变化明显到婆婆都能看出来。
宁长逸咳了声道:“此为家中长辈。”
婆婆又看了眼后面的黑衣女子,在中秋出来闲逛,还买了簪子相赠,还以为是夫妻呢。
她有些诧异这长辈如此年轻,随即想到或许只是辈分高。
婆婆又笑道:“哎呀,既是长辈,小公子就更不能换回去啦。长者赐,不可辞啊!”
宁长逸想了一想,觉得对方所言颇有道理。
并非是认同什么“长者赐不可辞”,而是意识到这木簪和剑一样,皆为姑姑所赠,是很有意义的物品。
他改口道:“木簪我们买下了,将小刀还来,我们另付您钱便是。”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宁长逸另付了八十文,婆婆则将小刀物归原主,并赠送一件女式发簪。
二人都觉得很划算。
多要的一件发簪,是送给姑姑的。
宁长逸低头挑选起来,这些簪子多为木质,平民女子哪有机会佩戴金银珠玉。
他挑来挑去,选了个和黑玉簪差不多的,也和自己这木簪差不多。
唯一区别就是,送给姑姑这件,簪头缀有数条银色流苏。
随后两人离开小摊,打算去寻个住处。
里外里,等于花八十文买了两件簪子,宁长逸与无心各一件。
不过能将压裙刀拿回来就好。他心想。
两人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
宁长逸走进门,对小厮道:“两间客房。”
无心却插话道:“只需一间。”
宁长逸疑惑地看向姑姑。在山中的半个月,两人是在一处山洞,但毕竟是山中,此时下了山还住一起,感觉有些不妥。
无心解释道:“不可离开我的视线。”
因此,两人只要了一间客房。
宁长逸在山中的十多天,已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进了房间,里外无事,他便打算直接上床睡觉。
只是,他刚要躺下,却见姑姑手握木簪,直直地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宁长逸略有所思,试探道:“姑姑不会用簪子束发?”
无心羞愧地低下了头——在他眼中是这样。
宁长逸是会帮人梳头束发的,甚至可说得心应手,熟练掌握各类女子法式的盘法。
这该归功于谢以兮,她最喜欢让宁长逸帮自己梳头了。丫鬟梳好的头发,她还会重新弄乱,然后颐指气使地让宁长逸帮自己重新梳。
他道:“我帮姑姑?”
无心沉默地将发簪递了过来。
她在梳洗台前正襟危坐,模样很是拘谨。
梳妆台上有梳子,宁长逸拿起木梳,站到姑姑身后。
女子瀑布般的乌发,仅用一截草绳随意束着。若是常人难免让人觉得懈怠惫懒,但放在姑姑身上,反倒生出种清丽淡雅之感。
宁长逸右手拿着梳子,左手扶起女子长发,乌发入手的感觉凉凉的、滑滑的。
谢家是大布商,他在那生活了十年,自然见过许多常人不曾见的优质丝缎。
而姑姑的长发,手感比最上等的锦缎还要顺滑。
宁长逸用梳子梳呀梳,很久都没好。其实不需要这么久,但摸起来实在太棒了。
梳好后,便要开始挽发。
他想了想,觉得姑姑是瘦削的瓜子脸,还是适合这种清雅的发式。
这点与谢以兮相反,她是鹅蛋脸,发式也总是极尽华丽。
宁长逸将长发拧成一束,在根部扣了个圈,把剩下的发束从圈里顺了出去,最后再用木簪固定,一个简单的低马尾就大功告成。
“好了,姑姑。”
刚才,无心眼睛一直紧紧闭着,这时才才睁开。
她看着镜中自己,表情一瞬惊慌,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本的淡漠。
只是直直看着镜中的自己。
其实她也看不到脑后的头发与木簪。
但还是左看看,右看看。
发间木簪上的流苏,也随她动作,欢快地左右跳动……
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