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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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红袍少女

姜伯寻走后没过多久,屋外的风雪渐渐变小,华山,武当等各派弟子互相拜别,各自赶往那北门关。云剑山庄因为私藏虚灵和尚,为众人不齿,只好打道回府,顾不上那杀妖令了。临出门前,那林墨云不住地抱怨:“你真是个扫把星,前次你同二哥出门,二哥死了。这次和我出门,又跑了范叔。你……你……看回去后爹爹如何收拾你。”那慕晓凉垂着头,红着脸,一句话也没反驳。

少林派在林墨云几人走后没多久,也与“李公子”等人做完告别,转身离去。

原本人满为患的玉门客栈转眼便只剩下李萧,何念,姜雨黛,朱青休夫妇和那白衣男女等寥寥几人。

当晚,店小二又往火盆里添了数块上好的木炭,燃起一大盆炭火,叫整个堂内温暖如春。众人手握兵器,齐聚盆边,一双双眼睛盯住何念,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家破人亡”的他有丝毫悲伤。而他两眼放光,正痴痴地的凝视门边那位楚楚可怜的红袍少女,全然没注意到旁人看他的眼神。

姜雨黛倚在门边,咬紧红唇,明眸如一泓秋水,呆呆地注视黑暗下的白雪,俏丽可人的脸蛋始终愁眉不展。

风雪声呼呼作响,夜色萧萧。

……

许久的沉默无声之后,天色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朱青休夫妇再也熬不住这该死的鬼天气和漫长的悄无声息,一前一后地登上二楼,回房睡去。那白衣男子走到姜雨黛身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安慰道:“姜姑娘,姜前辈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太过担心,回房歇息吧。”姜雨黛回道:“白大哥,你们先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待会。”白衣男子与身旁女子对望了一眼,便未再劝,转身去到楼上。

不久,堂内只剩下一袭红袍的姜雨黛,孤苦地守在那道风雪肆虐的门边。连那为她换好一盆炭火的店小二因为天气实在太冷,挤到伙房去了。

李萧呆呆望着白衣男女的窗台,烛光里两条人影缓缓卧倒,烛光灭尽便是一片漆黑。他喃喃自语,“奇怪,那对白衣男女长得如此相像,分明是对孪生兄妹,怎么只住一间房呢。”

何念幽幽地说:“李大哥,好像除了姜姑娘之外,大家都有人陪伴。你能体会到那种孤独难熬的滋味吗?”他从小便没有娘亲,又不得父爱,自然比谁都清楚那种感觉。

李萧转头看向他,好奇问道:“你关心她?”

“我……”何念俊脸泛红,说道:“你不觉得姜姑娘现在很可怜吗?”

李萧邪魅一笑,说道:“天那么冷,她又是孤零零一人,确实有点可怜。怎么,你心疼她?”

“不,不,不,当然不是,”何念急忙辩解:“我只是感同深受……”

李萧道:“这倒也是,你从小就是在野林里长大,自然比我更懂其中滋味。”

何念点点头,忽道:“不如你去陪陪她吧。”

李萧睁大眼睛,在他脸上瞪来瞪去,问道:“你该不会真看上人家了?你可别瞒我,我思念师妹时便跟你现在样子一模一样。”

何念道:“李大哥,你别瞎说了。我哪里会喜欢她。”

李萧道:“既然心里没鬼,那你干嘛不自己去陪她?”

何念坦然道:“我口笨嘴拙,不如李大哥会说话,去了只怕会令她更不开心。”

李萧点点头,心想:“能说会道自是我的本事。可那只是用来哄我师妹开心的,哪能随便用在其他姑娘身上。”他道:“你敢发誓,当真不是喜欢她吗。”

何念单手指天,说道:“我对天发誓,绝不喜欢姜姑娘,否则……”

“够啦,够啦,”李萧急忙打断:“诅咒的话就不必说了。好,既如此,那我就下去陪陪她。”他原本是想说捉弄他,却担心何念反对,便改口为陪陪她。他邪魅一笑,躺回床上。将被子没过头顶,慵懒地说:“等旁人都歇息了再去吧,免得别人说闲话。”

何念笑笑点头,吹灭了油灯。

……

到了深夜,血红的炭火已然暗淡,只剩下一堆灰烬散发着丝丝热意。好在油灯里的油很足,烧到天明不成问题。姜雨黛毫无困意,任凭屋外寒风吹打自己,失了魂一般靠在门边,忽地听见楼道响起脚步之声。

“是谁?”她轻声喝问。

“姜姑娘别怕,是在下,李公子的侍从。”李萧掌着油灯,信口说道:“李公子饿了,叫在下下楼弄点吃的。”

“哼,”姜雨黛却不信他,急忙把剑横在胸前,哼道:“你想干嘛?”心想:“我看你分明是想趁爷爷不在,好来欺负我。”

李萧听她言辞冷淡,傲慢无礼,便知道好心要当驴肝肺,心中有气,故意说道:“哟,大家都有人彼此照应,怎么就你姜姑娘孤零零地门口喝西北风啊?”他原本只是想挫她锐气,却没料到说话太过刻薄,竟然惹得她伤心不已,忍不住哭出声来。李萧一听见女生哭泣,不由得想起昔日师妹受到委屈时的哭哭啼啼,心头微痛,于心不忍地道:“看你晚上一口饭菜没吃,想必现在也饿了吧。我正好要去弄些酒菜来吃,要不顺带给你也弄一份?俗话说得好,吃饱了才有力气等你爷爷回来不是。”

姜雨黛自幼娇生惯养,任性霸道,并不是个爱哭之人。她觉得李萧说的有几分道理,便抹掉眼泪,但防备之心丝毫不减,说道:“我不吃你的东西。”

李萧自然明白她是害怕自己在菜里下药,于是说道:“不吃就不吃,我懒得管别人。”说罢便去到后厨翻箱倒柜,不一会端来一盘嫩牛肉和半壶美酒。并把一并找来的几节木炭投入火盆,顺势把酒菜放在火边加热。

那姜雨黛见他靠近自己,心生害怕,说道:“你走开些。”

李萧道:“姜姑娘拿着一把冷冰冰的刀在我眼前晃悠,也不怕失手伤人。要我看该走开的是你。”

姜雨黛既瞧不起李萧又不拿他当好人,但只是处处堤防,从无加害他的想法。此刻被李萧一逼,竟然真的走开一步。寒冬深夜,没有炭火取暖,很快冷的打起哆嗦。

过了一会,酒菜都加好热,散发出香味。李萧故意对她视而不见,伸手拨起两块牛肉塞入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香,真香。”接着又喝下一口美酒,道:“酒也香得很呐。”他这几句话分明是故意戏弄姜雨黛。

姜雨黛偷偷咽下口水,本以为不会被李萧发现,却没料到肚子不争气,咕咕叫个不停。她小脸发热,羞得无地自容。李萧笑道:“姜姑娘想吃么?”姜雨黛紧咬嘴唇,不肯搭理。李萧见她硬撑,便又夹起一块牛肉,一边咀嚼一边说:“姜姑娘想吃就过来吃吧,何必防贼一样防我?”姜雨黛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是好人,肯定对我图谋不轨。”李萧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行行行,你姜姑娘是大美人,我人面兽心,贪图你美色,你满意了吧?”姜雨黛心想:“我才不吃你的酒菜,鬼知道有没有下迷药。”她虽然这么想,但瞧见李萧吃了多时未见异样,也知道是自己多虑,可碍于先前的种种不快,始终不肯对李萧释放善意。李萧吃了小半,自知再不让她过来吃点东西,万一冻坏饿坏,何念恐怕要伤心难过,怪罪自己。于是说道:“这酒菜真美味,可惜我晚上吃得太多,撑不下啦。可惜剩下这半盘牛肉,倒了着实可惜。”

“别倒。”姜雨黛忽然说道,声音轻的就像蚊子在叫。李萧心里好笑,故意问道:“你说什么?”姜雨黛又饿又冷,实在忍受不住,红着脸道:“我饿了。”李萧道:“姜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拿这盘沾了李某口水的牛肉充饥吧。”姜雨黛狠狠瞪了一眼,硬着头皮来到火盆边,抓起三片牛肉径直塞进嘴里。她那白里透红的圆脸在柔黄炭火下尽显娇媚,极是可爱。李萧冷不丁和她对了一眼,心头不禁怦怦乱跳,脸如火烧。他目光闪烁,偏头说道:“这炭火烧得正旺,挺烤人的,嘿嘿。”

“是吗?”姜雨黛见他目光闪躲,似做贼心虚的样子,以为又在打坏主意,立刻惊慌不已,停下不吃。

李萧问:“你怎么不接着吃?”

姜雨黛冷笑一声,说:“我怕吃到入迷,有歹人乘虚而入。”

李萧环顾四周,疑惑说道:“这哪里有歹人。”突然反应过来,她是在暗指自己呀,不禁大为恼怒,夺过盘子全倒在地上。怒道:“你还是专心戒备歹人吧,别让这牛肉妨碍了姑娘。”

姜雨黛连连冷笑:“你不留给你家公子吃么?”

“留给他干嘛?早就睡的跟头猪一样。”李萧脱口便道,全然忘记下楼时随便找的借口。

姜雨黛哼了一声,心想你果然没安好心,拿姓何的小子当挡箭牌,想必比他还坏。她用那双既天真又魅惑的双眼在李萧身上反复打量,看的他是心惊胆战,坐立不安。姜雨黛暗忖:“看他长相倒是还不错,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其实,从始至终,除去那晚偷盗金叶一事,李萧再未做过出格之事。奈何女人总爱先入为主,但凡对男人第一印象不好,任凭他后面再做什么,总会往坏处里想。此番见李萧忸怩作态模样,更是怀疑他垂涎自己美色,意图侵犯。她虽然现下极为看不起李萧,却也没有当面戳破。暗自盘算如何狠狠教训他一番。

李萧见她态度突然又回到之前的傲慢,只当她是吃饱喝足之后翻脸不认人,心里十分不爽,也想着待会一定要好好捉弄她一番。

过了一会,姜雨黛主动喝掉余下的美酒,又将地上牛肉一片片拾起放入盘中,递给李萧。李萧不明所以,暂且先把酒壶和盘中送回后厨,等到返回堂内一看,那少女竟然打开大门,娇声说道:“我吃饱了,不如我们来比试剑术,助助消化,好不好?”

李萧自得了姜伯寻剑法传授,虽时时都在潜心研究,奈何武学资质偏低,总算把招式全部记下,却始终参透其中奥义。他心想:“以我当前的实力,倘若输给了她,岂不是很丢人?”如此一番思索,他便想要拒绝。

姜雨黛似看出他的心思,故意激他:“若是李大哥不肯和我过招,被谣传成害怕一个姑娘,那可就折损你家李公子的面子了。”

李萧暗自嘀咕:“好个刁蛮的丫头。若真被她乱说一通,丢了面子事小,引人怀疑身份可就因小失大啦。”“好哇,打就打,我一个大男人还怕她小女孩不成?看我待会怎么治你。”

姜雨黛跨门而出,孤身一人立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一袭红袍被寒风吹摆在身后,似点缀在苍白里的一抹红艳。

李萧跟了出来,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只披了件青衫,颤声道:“好冷啊,要不等天暖和了我再指教你几招?”

“看剑。”姜雨黛哪里肯依,只见她宝剑一横,右手拔剑,左手扔鞘,踏着白雪急刺过来。

李萧吓了一跳,身上连把剑也没有,只能慌忙躲避。奈何雪太厚,双脚陷入其中难以动弹。而那少女却如一道红光来去如风,剑啸声随风而起,宛如来自于四面八方。

她一剑刺向李萧右肩,但见他弯腰欲躲,忽然俯身划行,宝剑顺势下沉,转而横扫他的大腿。

“哎哟,你来真的啊。”李萧大腿被划开一道口子,大为恼怒。

姜雨黛哼道:“这一剑是治你轻薄少女之罪。”说罢又是一招秋风横扫,削破他腹中青衫。“这一剑则罚你害我亲人分离之过”。

李萧半个膝盖已没入雪中,攻又攻不住,逃又逃不掉,只能被动挨打。叫道:“我几时轻薄过你?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再者姜前辈自愿去追范马夫,你们爷孙分离又关我什么事?”

少女呸了一声,说道:“呸,还想狡辩。”接着又挥起长剑,在李萧身上扫来扫去。她出剑轻盈柔顺,在风雪下挥舞,好似在李萧身上作画一般美妙。片刻过后,李萧仅有的一件衣裳已是千疮百孔,一阵寒风吹过,宛如片片秋叶缓缓坠落,瞬时衣不蔽体,前胸后背上还有数道划开的血口。一片片冰冷的雪花落入伤口,融成血水。李萧只觉得掉进了一口大冰窖,无数道寒流侵袭而来,从他眼,鼻,口,耳七窍灌入,顺势下沉。那极阴寒流所到之处,无不凝霜。他登时僵直身体,宛若死人。

姜雨黛瞧他样子,不免心慌,急道:“喂,我又没伤到你的要害,你可不准装死。”

李萧徐徐倒进雪里,一动不动。

姜雨黛急的快哭出声来,急忙上前一步,凶道:“你不准死?不准你故意吓唬我。”

风雪依旧,李萧躺在雪里,姜雨黛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脸上。他暗自偷笑,趁她犹在伤心未留神之际,忽然一跃而起,弹出双指朝她胸口一点,立时将其穴道封住。寒风下,他竟如沐春风,好不自在。哈哈笑道:“笨丫头,中计了吧。”

姜雨黛小脸涨的通红,臭骂道:“混蛋,快解开我的穴道。”

李萧光着膀子,凑到她身前,故意说道:“你划破了我唯一一件值钱的衣裳,我是不是该扒了你的衣服作为赔偿。”

姜雨黛急道:“你敢……”

李萧道:“我不敢……不敢……不敢才怪。”说罢就要上手去脱她的红袍。姜雨黛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将要受辱,忍不住流出两行眼泪,看上去无比可怜。李萧哈哈大笑:“我一个男人怎么会要你一件红袍子,不过……”他突然朝她脸上亲了一口,抹了抹嘴唇道:“亲你一口还是愿意的。”

姜雨黛双眼呆住,浑身发抖,眼泪簌簌往下掉,恨不得一剑刺死李萧。

……

其实李萧自没来由地亲她一口后便大感后悔,想不通如何一时鬼迷心窍,变得如此轻浮,恨不得立时给自己一个大耳光。他见姜雨黛哭的尤为伤心,于心不忍,便道:“看你可怜,我才给你解开穴道。一会你可别再找我麻烦。实话告诉你,非我打不过你,只是好男不跟女斗罢了。”

姜雨黛眼泪都快哭干,冷冷地瞪住他一言不发。

李萧捡起她的长剑,握在手里,心想她没了兵器即便要和自己拼命也兴不起风浪。接着右手一指,替她解开穴道。

哪知姜雨黛跟疯了一样,飞身抓起剑鞘,追着李萧背身劈去。李萧早有准备,忽然长剑倒转,朝后一推,不偏不倚恰好长剑入鞘,背对着她说道:“还你宝剑。”姜雨黛又惊又气,运力推出长剑射向李萧,长剑出鞘,嗡嗡作响,像一条银蛇在空中摆动。李萧耳听见身后呼呼作响,侧身一让,探出右手,一把握住剑柄。

两招过后,李萧竟然好似变了个人,轻易破解她的剑招。

姜雨黛大吃一惊,叫道:“你怎么会我家的银叶剑法?”李萧暗自吃惊,自己只是套用招式,却在不经意间悟出些许心得。他嬉笑道:“自然是你爷爷亲自教的。”姜雨黛呸道:“呸,胡说八道,银叶剑法从来不传外人,肯定是你偷学的。死不要脸。”李萧道:“哟,原来姜老前辈在打这个主意呀。”姜雨黛怒道:“你什么意思?”李萧道:“不怕实话告诉你,这破剑法原本求我学我都不学,还需去偷?不是看在姜前辈苦苦哀求的面子上,我连看都懒得看。实话告诉你吧,你爷爷说早把你许给了李公子。可如今李二公子已死,你自然成了小寡妇。姜前辈怕你日后没男人要,就央求我们收了你,哼哼,所以才会拿银叶剑法来讨好我们。”

姜雨黛大喊:“你放屁……”

“好,好,是我放屁。”李萧接着道:“方才我使出的两招银叶剑法总感觉别扭,掌握不到其中奥妙。我看天一时半会还亮不了,不如请姜姑娘指导我一番?”又道:“你教会了我,我陪你去找爷爷,好不好?”

姜雨黛一愣,没有再说话,也不索要随身佩剑,独自朝客栈走去。然而她自幼含着金钥匙长大,受尽万千宠爱,哪里受过此等屈辱。又岂肯善罢甘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