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者之言
白阎罗微微一愣,道:“命已经是你的了,何必还要挖苦。要杀要剐,快快动手。待我起了悔意,可就别怪我言而无信了。”西域胡人虽是异族,但天性直爽,既已把命输给了李临天,自然不会抵赖。他如是一说,不过是想激李临天一番,好不受言语羞辱。
李临天脸色一沉,道:“我几时说了一定要取你性命?你以为汉人都跟你们胡人样,杀伐成性呢。”
白阎罗也不知他是何用意,咬牙切齿道:“你到底动不动手,若不动手我便走了,反正想杀我的汉人大有人在,不愁你一个。”说罢他眼神一禀,瞪住方才出手的紫衣高人。
那紫衣人微微冷笑,向着李临天拱手问道:“李公子当真要放他一条生路?”李临天摆手哼道:“怎么可能?本公子好不容易赢来的,哪能说放就放。”
白阎罗面色甚是难堪,道:“李公子究竟想要怎样?”李临天笑道:“人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记住,你的命是我李临天的。”
李信当即不愿,横剑阻挡,道:“公子,放不得。这可是为武林除害的大好机会,不容错失?”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就是啊,李公子,凭你现在的名声,哪里能错过这么好的正名良机。”
李临天瞪向众人道:“你们早就视我为不良公子,正不正明又能怎样?我懒得和你们浪费时间。”
紫衣人眉头微皱,暗自称奇,心想:“没想到这李公子竟是个奇少年,被人辱没全不在乎,倒是颇有师父当年几分风范。”他收起长剑,转向白阎罗道:“罢了,在关外你的命属李公子的了。日后你若再敢踏入关内一步,我必定收你性命。”
众人听他寥寥数语,已猜出二人存有私仇。但见他竟然能看在李公子面上而放下仇怨,都感到难以理解,不知李临天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李信上前一步,两手一拱,说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不知阁下高姓大名?”那紫衣人笑笑,“贱名不足挂齿。方才你使得摧心掌,恰好我也练过。倒是愿和足下讨教。”李信一听,面露喜色,抱拳道:“但请赐教。”紫衣人道:“所谓摧心掌便是要一掌摧人心肺,所以出掌前务必要倾聚内力,做到一击制胜。倘若失手,反而会反噬自己。”李信恍然大悟,道:“我出此掌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怪不得没什么威力。多谢兄台赐教。”
李信几人说的正酣时,白阎罗收起大刀便要出门。别人不认识这紫衣人是谁,他却清楚得很,若是再被他缠上,自己就真要命丧黄泉了。
“白大侠,留步。”李临天忽然喊道。那白阎罗尴尬转身,道:“难道李公子要说话不算数么?”李临天白了一眼,道:“想哪去了。本公子突然想到个事,要请问白兄。”白阎罗松了口气,道:“公子问便是。”
李临天面色一凛,道:“你和我赌命,是受人指示么?”
白阎罗迟疑片刻,道:“不是。”
李临天道:“既然不是,你犹豫什么?”
“就是,就是,公子你别信他。”李信附和道。在他看来,这白阎罗不管受没受人指使,都不该放他走人。此番听公子这么一问,不禁怀疑是康秦在背后捣鬼,更要和白阎罗当面问清楚。
七年前,十岁的李临天被北国公派到边关,便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武术教头康攸时常把他打到皮开肉绽,甚至逼其虐杀囚徒,懵懂少年被折磨的几近崩溃。好在三年后,李信来到边关,亲手杀死康攸之后,李临天才重获新生。可也就此与身为康攸兄长的康秦结下深仇大恨。
李临天冲着白阎罗道:“是不是康将军在背后指使?”白阎罗摇头,心想:“量你再怎么猜也猜不出来是谁。”
李临天见他否认,心下没有多想,便允他走了。他转向紫衣人道:“李信,快拿一百两银子赠给恩人,今日若是没有阁下出手相救,我和李信都要命丧黄泉啦。”
那紫衣人推却了李信递过来的银子,道:“在下从来不会为了银子救人,自然就不会收它。今日得见李公子真面目,虽然没能亲手杀了白阎罗,但也不枉此行。”李临天面色一红,笑道:“难得兄台如此看得起我,传出去怕是要叫人笑话。”方才李信询问他姓名,被其拒绝,想必他是有意隐瞒身份。虽然很想问他与白阎罗有何恩怨,却忍住不说。
紫衣人见白阎罗离去,便也不打算逗留。他两手一合,抱拳道:“李公子,李将军,你我就此别过了。”李临天同李信抱拳回敬,同声问道:“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那紫衣人已背身离去,转头回道:“二位日后若是去到洛阳,机会便还是有的。不过能不再见则最好不见。”
李临天与李信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他话中意思。
……
天色渐暗,落日余晖下的孤烟城,罩着一层灰雾,显出几分萧条落寞。城中烛灯燃起,成为边关游子的归宿。
李临天走在街上,一会看向左边,一会盯住右侧,打算给薛晴买个称心的礼物。李信跟在他身后,握着两柄长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二人走了一阵,眼见快到花楼,想买什么却依旧拿不定主意。李临天道:“你说该给欲姑娘买样什么宝贝呢?”李信心不在焉地说:“连人家面都见不上,买了宝贝又有什么用?要我看,不如公子先想办法见上欲姑娘一面,再问她想要什么,我好返回街上来买。”李临天回头瞪了一眼,道:“都跟你这样,哪个姑娘肯喜欢。”李信挠挠头,红脸道:“我又不喜欢姑娘。”李临天故作吃惊,迈起快步,取笑道:“那你可得离我远点,我可是黄花大闺男呐。”
拐过街角,前面便是月下花楼。然而李临天停住脚步,站在一处摊前。
那摊子甚是简陋,仅有一桌两椅和一个算命招牌。摊后坐着一位老者,正闭目凝神,尤似仙人。
李临天问李信要来两锭银子,一锭放在桌上,一锭拿在手里,笑着说道:“老头,你且算算,我手中这锭银子会不会给你。”
老头轻摇蒲扇,微微一笑,道:“是。”
李临天闻言一愣,转头与李信对了一眼,笑道:“哟,你就这么敢肯定我会给你?嘿嘿,实不相瞒,本公子压根不信这些骗术。不过本公子今天心情好,你就给他算算,就算……就算他今晚有没有桃花运。算得好这锭银子给你,算得不好桌上那锭我拿回来……”
李信羞红脸面,两眼瞪得比牛还大,道:“算得不好,我砸了你的摊子。”
“不算。”老头摆摆手,微微笑道。
李临天面色一凛,道:“真怕被砸了摊子不成?”
老头悠然摇扇,却笑而不语。
李临天气道:“好一个故弄玄虚的算命老头。无非就是嫌银子少了。李信,再给他一锭银子。”
李信心不甘,情不愿地又递上了一锭银子。
那老头甚是熟练地收下银子,却道:“我不给他算,不过倒是愿为公子算上一卦。”
李信觉着老头瞧不起自己,不免急道:“想不到就连算命老头也长了双势利眼,瞧不起我这仆人身份。”
“非也。”老头道。
“却是为何?”李临天来了兴致道。
“老夫算卦数十年,素来有一规矩……”
“什么规矩?”李临天追问。
老头缓缓答道:“只给命中有劫数,且是在劫难逃的人算卦。”
李临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轻浅笑意。“听老……前辈话里意思,本公子便是那在劫难逃之人咯。所以为了活命,那便不得不请你指点迷津,而且要价肯定不菲,我说的没错吧?”他虽是北方人,却不同北方百姓那般笃信神鬼,所以此番话不过是戏谑,压根是不会听信老头半句鬼话。
老头知他故意说之,微微一笑并不生气。他缓缓伸出三根指头,道:“公子三日内便有一劫。”
“胡说八道……”李信勃然动怒,便要砸烂对方摊子,却被李临天伸手阻拦,压下手腕。他旋即叫李信又递上一锭银子,笑着问:“当真只剩三日?您老不妨细细说道。”
老头却意味深长地换了话题:“当今天下,风云变幻,波云诡谲。凡能夺玉驭马者,便是那登天王者。”他观了眼李临天强忍笑意的模样,不禁冷笑道:“大劫就在眼前。公子若是不信,必将有性命之忧。”
李信大怒,喝道:“公子,你别听他瞎说。”
算命老头哼道:“身为奴才,主子有难却刚愎自用,不管不顾,呵呵……”
李信气急道:“你还说……”
李临天摆摆手,示意李信别太较真。他半开玩笑道:“本公子手里的剑叫血玉剑,也就是说夺玉已成。驭马呢,也不是难事。无非就是多花点银子的事,待会就买一匹好马。只是这劫难……烦请老伯明说,我好渡劫成功便去做登天王者。”
老头冷笑:“玉非玉,马非马。公子难道毫无敬畏之心?”
李信白了老头一眼,道:“故弄玄虚。你当真以为我家公子同市井小民一样好糊弄?”
李临天道:“知我者,李信也。”
老头瞪着一唱一和的二人,劝道:“李公子倘若信得过老夫,便同我一道回往寒舍。老夫保证三日过后,劫数定能不攻自破。”
李信心想:“演的倒是不错,可惜我家公子不是傻子,更舍不得花楼里的温柔乡。”
李临天却第三次叫李信递上银子,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非……要……待……在……花……楼……呢?”
老头起身,缓缓折好桌椅,收起身算命招牌。少年无数次从自己摊前走过,缕缕像今天这样寻他开心。他从未怀恨于心,反而今日以德报怨,存心为他驱祸纳福,苦苦相劝。眼见少年并不领情,老头将那几锭银子扔到地上,冷冷道:“你玩世不恭,嬉笑人生,必要遭此天劫。”
李临天突然浑身一颤,这句话他从另一位老者口中也曾听过,而且恰恰是因为这句话,害得他父子之间离心离德。他愣神半晌,一股熊熊怒火从头到脚四处燃烧,说不清到底是冲这算命老头还是昔日那位老者。等到回过神来,算命老头已背着行囊走远。他冲老头大喊:“您老到底是谁?”
“当公子逢凶化吉,天下再陷动乱时,便可知晓老夫。”尽管他的背影显得苍老无比,嗓音却浑厚有力,犹如暴风雨前的惊天响雷。
李临天呆了一呆。
李信看着他出神模样,好奇地问道:“公子,你当真信他的鬼话?”
李临天随即笑道:“玉非玉,指的不就是传国玉玺。马不是马,那只能是天子鸾驾。你仔细想想,能得此两样宝贝的人,不正是他所谓的登天王者嘛。”他接着道:“你这一根筋的人都说是鬼话了,我还如何能信他?”
李信点点头,取笑道:“公子分析的真有道理,李信佩服至极。要我看,那老头还不如公子算得准。李信斗胆请公子算上一卦,算那欲奴今晚肯不肯见上公子一面,哈哈……”
李临天抬手打了他胸口一拳,力道却是很轻,笑道:“你小子故意损我,讨打不是。谁不知道那欲姑娘心比天高,恐怕除了当今皇上,其他谁也不能让她主动露面。”
李信道:“她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公子何必那么在意。”
李临天道:“青楼女子又何妨,只要两情相悦,即便她是当今公主,我也要舍命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