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老街巡警抓毛贼
汇贤楼楼高五层,雄踞在城东半山腰上,登上楼顶,可俯瞰江河气象,是中州城里少有的标志性高楼。无论身处城中何处,只需抬头仰望,那楼顶硕大闪烁的霓虹招牌便能映入眼帘,指引方向。
夜幕降临,李丹青与两位同伴如约而至。郭啸林早在包间等待,屋子里灯火辉煌,桌子上四碗八碟都是佳肴美馔。圆席已经满满的围了一圈,只在郭啸林左侧空了三个空位。见李丹青等人到来,众人纷纷起身,热情地将他们引领至空位坐下。
郭啸林身着长袍短卦,胸前挂了一条金灿灿的怀表链子,一副开明乡绅的装扮。他满面笑容,开始了今晚的开场白:“今晚能与三位结识,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啊。丹青兄弟和两位老弟的拳脚功夫,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我中州地界,竟还有如此出类拔萃的英雄少年。”
李丹青微微颔首,谦虚地回应道::“舵把子抬举了,丹青只是会点三脚猫功夫,不足挂齿。”
“小兄弟莫要谦虚,我听手下弟兄说,丹青兄弟不仅功夫了得,那飞镖耍得更是出神入化!不知丹青兄弟师从哪位高人呀?”郭啸林这一句看似客套恭维的话,却是要打探对方底细。毕竟他对中州城的情况了如指掌,突然冒出了几个身手不错的生人,自然要弄清来路。
李丹青全无城府,直言不讳道:“我的恩师是万源县烟霞山灵隐寺慧明师傅,我和两位叔叔刚从万源县过来。初到贵地,还请舵把子多多指教。”
“哦……原来如此,我说以前怎么没在中州听说过你们。”郭啸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后转头向薛义和赵炳和询问道,“还未请教二位兄弟大名。”
李丹青连忙介绍:“忘了介绍,这是我赵炳和师叔,这是我薛义叔叔。”说完,赵炳和与薛义也站起身,向在场众人施礼致意。
“万源县、烟霞山……薛义……李丹青?”郭啸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前些阵子,我看报纸上说万源县出了打虎英雄,我记不太清楚了……”
听到此处,赵炳和眉毛微翘,神情颇有些得意,“舵把子真是好记性,那万源县打虎的正是薛义和李丹青。”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神色中皆是惊愕与仰慕,就连谭老六也是心悦诚服。
郭啸林拍了拍大腿,赞叹道:“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难怪我那二十几个兄弟都不是你们对手,谭老六,你输给打虎英雄也不冤,人家连那山中的猛虎都能打死,今天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
谭老六听闻,也识趣地站起身,端起一杯酒,恭敬地说道:“输在打虎英雄手下,我谭老六心服口服。我先敬小兄弟一杯。”
李丹青连忙起身推辞,“在下不喝酒,就以茶代酒吧,今天出手伤了谭六哥,这里赔不是了。”说完,他端起茶杯,向谭老六示意,一饮而尽。
“好,今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了。这几位你们白天都见过了,这是胡二哥,这是廖三哥,这是丁五哥,这是谭老六。还有这两位你们没见过,这位是县政府的谭秘书长,谭师爷。他听说我今天要结识一位少年英才,特地赶来见识一下。另外,这位是我们警察局东城的郑队长,今天我特意请他过来,你们先认识一下。以后丹青就跟郑队长当差了。”
郭啸林一一介绍后,李丹青便举杯向众人敬酒,以示敬意。
谭师爷戴着一顶镶着玉翠的小帽,脸部消瘦,两腮内陷,眼角下垂,鼻准峻刻,下巴留着一撮山羊胡,眼神中透露着几分狡黠与阴鸷。他下巴上还长着一颗豆大的肉疣,有些城隍庙前算命先生的味道。不过他对李丹青却是非常热情,频频举杯,言谈间很是亲近。
反倒是东城的郑队长显得有些不冷不热,和李丹青只是客气地碰了一下杯,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李丹青不以为意,警察局的差事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他也不需要在这位郑队长门下讨饭吃,便自顾自的和旁人应酬。
廖三哥、谭老六、赵炳和和薛义都是江湖中人,性格豪爽直率。既然已前嫌尽释,他们也都敞开度量,开怀畅饮。酒桌上杯盏交错,气氛热烈而融洽。
……
送走了李丹青几人后,郭啸林一行回到了忠义堂。厅堂内,灯火通明,众人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
“谭师爷”轻抚着山羊胡,率先打破了沉默:“恭喜郭局长又收下一员猛将。”
郭啸林笑着摆了摆手,“猛张飞倒是一个,但不知道能不能为我所用。廖老三,下去打听一下这小子的底细。”
“好勒,我明天就去。”廖三答应下来,脸上却难掩不悦。他不仅没能为姐姐一家出气,反而阴差阳错地把李丹青送去了警察局,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谭师爷忽然脸色一变,伸了鸡爪般的食指轻敲在案几上,声音低沉而严肃,“舵把子,团练局的事情可不能耽误。白继昌处理完他老爷子的后事,这两天也该回来了。我们必须尽快想个法子弄他下马,这团练局的位子不能叫杨森的人占着,总是放着自己人才稳当。”
听他说起正事,郭啸林顿时摸了一把自己油光光的头发,背着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大厅里高挂的门匾,“郭大帅也是这个意思。眼下杨森和刘湘的部队打得火热,中州就剩下团练局那两三百号人。我们得想个办法,既能把白继昌弄走,又能让郭大帅名正言顺地接管中州防务。”
谭师爷小眼咕噜转动了一圈,凑上去小声的说道:“舵把子,我倒有个法子。不如让胡大彪进城闹一闹,动静越大越好。白继昌带了百多人去了云集镇,城中团练局还剩一半,群龙无首。到时让胡大彪的土匪攻城,我们的人再暗中策应一下,就可以治白继昌个守城不力之罪。最后再以剿匪为名,邀请郭大帅的部队进驻中州。这样一来,中州城不就稳稳当当地落在我们手里了吗?”
郭啸林眼里精光闪烁,噙笑道:“谭师爷,这法子妙啊!要是这事办成了,郭大帅一定亏待不了你。说不定县长的位子,就是你谭师爷的了。”
“哎……咱命里没有那个福分呀!”谭师爷摆了摆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算了吧,这事难啦,省政府可不跟咱们一条心呀。再说中州这县长可不好当啊,走马观花似的,你看这两年都换了几个了,现在还空着呢。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得看谁手里握着枪杆子说话才算数。把那枪炮往那里一杵,谁还鸟你个有职无权的狗屁县长呀?”
郭啸林拍了拍谭师爷的肩膀,笑道:“谭师爷——你放心,等郭大帅的部队进驻中州,这中州城还不是你我哥俩的天下呀?县长这事,我们再找人到省政府活动活动,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不说这事了。”谭师爷悻悻的说道,“明天,你得派人去探探白继昌虚实,尽量多拖些时日。另外还要联系一下胡大彪,让他早做准备。”
郭啸林应声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丁五哥,明天你就以吊唁为名去一趟云集镇,想办法稳住白继昌,能拖几天就拖几天。谭老六,你明天也走一趟‘老虎嘴’,请胡大彪下山,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量。”
……
警察局办公室里,郑队长正在给李丹青交代工作安排。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不冷不淡、不亲不近的表情,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李丹青,从今天起,你就在第一组上班,你们组长叫吴贵,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郑队长耷拉着眼皮,目光无神,身体消瘦得好似一根竹竿,说话间还打了几个呵欠,看起来像是整夜未眠。
李丹青心里本就有些厌烦,他今早在郑队长的门口等到了十点,这家伙才姗姗来迟。现在看着他这副爱理不理、索然无味的样子,李丹青只是麻木的点头应付,巴不得早一刻逃离此处。
“报告。”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进来。”郑队长应声道。
门开了,一个梳着中分头,嘴角长着一颗带了毛黑痣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半敞着衣褂,一身流里流气的样子,活像个街头混混。
“吴贵呀,给你介绍个新同事。”郑队长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这个是李丹青,今后就在一组跟你了。”
李丹青没想到这个痞里痞气的吴贵居然就是他的顶头上司,虽然心中有些不愿,但还是点头客气地招呼道:“吴组长,请多指教。”
吴贵也是个老江湖,他见郑队长眉眼冷淡,也便淡淡的拱手回了一句,“好说。”
郑队长似乎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起身拉了拉笔挺的衣衫,走到几案前端起水壶。吴贵见状,立刻懂事地抢过水壶,给郑队长的茶杯里添了滚水。
“吴贵是警察局的老人,以后跟着他好好学。”郑队长瞥了李丹青一眼,随后转向吴贵,“他刚来,不懂规矩,你多教教他。”
吴贵一边点头应承,一边又从兜里掏出一支“哈德门”香烟,恭敬地递给郑队长并为他点上。这一举动仿佛是在给李丹青示范什么叫做“懂事”。
点完烟后,吴贵半靠在办公桌前,一手熄灭了手里的火柴,语气懒散地说道:“头儿,以后这种新人,您就往二、三组放吧。老街那片儿太复杂,一般人应付不来……”
郑队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他,“好啦,废话少说。这事是郭局长亲自交代的。”
“是。”吴贵闻言应了一声,眼神不自觉的瞟了一眼李丹青,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这新来的李丹青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郭局长亲自过问。
……
李丹青在后勤室领了一身新警服,连着白圈的大檐帽,绑腿、布鞋,乱七八糟的抱了一大堆。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吴贵在大门处点卯时,不经意地瞄了眼一身新衣的李丹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个衣架子,一米八的大个子,套上崭新的黑皮警服,扎上牛皮腰带,行头上身后甚是英俊威武,都可以代表警队形象了。
吴贵这一组加上李丹青一共只有六个巡警。刚才吴贵在郑队长办公室里说事时,他们便歪歪斜斜的立在坝子里闲聊等候。见着吴贵走出门厅,几人便立马恭敬的围了过来,按照高矮站成了一列。
“立正……稍息……立正!”高个子的警员当着吴贵的面,一本正经的喊着口令。然而对于李丹青来说,这一切都是全新的体验。他站在队列里却是一脸抓瞎,只能看着别人的脚步有样学样。由于紧张,他慌忙之中出错了左右脚,甚至差点把自己绊倒,惹得周围几人一阵哄笑。
“嗯哼,都给我规矩点!”吴贵冷眼扫视着众人,提着一把黑漆警棍在手里敲打着,继续训话,“警局不是开堂会的,也不是唱大戏的,警察有警察的规矩。见了上司要立正,要喊报告,就像我刚才进郑队长办公室那样。不懂规矩的要虚心向别人学,别以为穿上这身皮就是警察了!”
李丹青听着吴贵这些话好像说来是给自己听的,不禁低了头两颊通红。
“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走!”吴贵喊得有板有眼,警员们也是挺胸抬头,挥舞双手步伐整齐。然而,一出警局大门,吴贵却好像变了个人,一人走在前边懒散的甩着步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其余几人也是嘻嘻哈哈的紧跟在吴贵身后,神情轻松自在。
“李丹青,你是哪里人啦?爹妈在干什么呀?”吴贵看似无意的随口询问,却是暗藏深意。刚才郑队长的态度表明这人能进局子确实与他无关,但是此人是郭局安插进来,应是有些门道。今后在一片相处,提前把这些关系搞清楚,免得到时得罪了谁还不知道,在衙门里混,总是要懂些人情世故。
“云集镇翠屏村人,爹娘死的早。”李丹青跟在队伍最后,听着吴贵喊他,先是一愣,接着如实的回道。
吴贵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们郭局是你什么人?”
“没有什么关系,昨天刚认识。”李丹青的回答简洁明了,没有给吴贵留下太多遐想的空间。
“你小子倒是有些福分。”吴贵嘴角微微上翘,心里琢磨着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愣,在他的世界里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吴贵虽然还有几分疑惑,但听李丹青口风很紧,也没再多问,转身对着后面几个喊道,“你们几个都过来,认识一下新来的李丹青。咱们这一组就这几个人,高个的‘电线杆’叫于江,矮‘冬瓜’赵三平,麻子脸张小宝,还有这个又瘦又黑的‘煤球’李继明,跟你同姓。今后都是自己兄弟,一个锅里找食儿,都熟悉熟悉。”
李丹青听了吴贵的介绍,心里暗自发笑。吴贵给他的手下都取了外号,不过看过几名同事,倒是觉得吴贵抓住了这些人的特点、取得十分贴切。于是,他依次向几位新同事打了招呼,算是正式加入了这个团队。
其余四人都是警局里的老油条,眼瞅着李丹青那副土里土气的乡巴佬模样,也只是表情冷淡的拱手做做样子,唯有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李继明比较热情,他上前揽着李丹青的肩膀,亲切地说道:“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不用客气,不懂的问我,大小事情听吴头儿吩咐就行。”
“唉,这话说对了。我都在这条街转了五六年了,哪里有条沟,哪里有个坎,哪家店铺开张了,哪家姑娘长得好看,我门清!以后在这条街上,有事儿你就报我吴贵的名号,保准管用!”吴贵仰着脑袋在前边接过话来,神色之间颇为得意。
吴贵这组巡逻的区域包括老街和码头,是全城最为繁华集中的地段。但中州城小,几个人一上午慢悠悠的也能在地界里走个来回。
警局中午不管饭,各组都是自行解决。平日里都是吴贵带着几个巡警轮流买单。今日,新人入伙,自然是李丹青做东,招待他们在饭馆好酒好菜的吃了一顿。
酒过三巡,吴贵略带醉意,晃着脑袋对李丹青说:“你小子还挺上道,没白费我对你的一番心意。走,于江,我们去摸两把(打麻将)。下午让煤球带着你到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明天初一该办正事了,煤球,你给李丹青交代一下,咱们哥几个都早点到,老规矩,张家祠堂门口见。”说完,他拉着于江和其他几个醉醺醺的人摇摇晃晃地走了。
中州城虽然比云集镇大了不少,但终究只是长江上游的一个县城,比不了重庆、武汉等大城市的繁华。老街里除了传统的几大行,也没多少商铺。每天一早,打开城门后,周边乡镇的农民涌进城里卖了山货、购置完商品,中午出城后,县城里便冷清了不少。
李继明下午继续领着李丹青在街上转悠,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其实,平日里也清闲,咱们就在街上巡逻转悠,遇到打架拌嘴的劝劝,抓到小偷小摸的就带回局子里。每天上午八点报到,出门巡逻,下午五点放工回家。吴贵他们几个上午来逛一圈,下午就找个窝子打麻将去了,街面上的事情都是我看着。现在你来了,正好也有个搭伴说话的啦。”
李丹青看煤球也好说话,笑了笑问道:“警察局里一共有多少人呀?”
“不多,就二十多个人。”李继明回答道,“东城由郑队长负责。有三个组,一组五个人,加你现在六个;二组四人;三组也是四人。西城由汪队长负责,分两个组九个人。”说完,他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小子什么来头呀?一进警局就被分到一组来了?”
听李继明这意思,能分到一组似乎是得了多大的便宜,李丹青有些好奇,“一组怎么啦?我没有什么关系呀。”
李继明笑了笑,“看来你真是不懂,我们一组负责老街这片,全城就数老街油水最多。能进一组的都是县里老爷们家沾亲带故的,我是在后街熬了几年,吴贵看我老实,才把我调过来的。”
李丹青瞪大眼睛继续问道:“什么油水呀?”
李继明白了他一眼,“装什么愣呀,明天你就知道了。”
……
“哎呀,真是累死我了……”李丹青一回到家,便斜靠在椅子上,摆成一个大字,嘴里嘟囔着,“看来当警察也不是那么轻松啊,一天走下来,腿都快要断了。兰子,快来帮哥揉揉腿。”
晓兰听到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一边帮他揉腿捶背,一边取笑道:“哥,你这边说累,薛义叔那边又说闲。他一天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转得我头都晕了。”
李丹青这才想起,进屋后还没看见薛义和薛柔父女俩,于是问道:“对了,薛义叔和薛柔去哪儿了?”
“他们都在厨房里呢,薛义叔不让我帮忙,说要亲自下厨,整两个小菜。”晓兰回答道。
李丹青叹了口气,说:“薛叔就是闲不住,其实躺着多舒服啊……我现在都有些后悔去当这个差了。”
晓兰眨了眨眼,调皮地说:“那你就不当呗,天天在家陪我。”
李丹青佯装生气地黑着脸说:“不当差,谁给你挣嫁妆呀。”
晓兰嘻嘻一笑,说:“你少糊弄我,咱们家现在不是有钱了吗,很多很多的钱,薛柔姐都跟我说了。”
“算了,说不过你。这事可不要到外面说呀,要想命长就得装穷。”李丹青郑重的说道。
“知道了,哥,你比娘的话还多。”
正当两人说话时,薛柔在厨房喊道:“吃饭了,丹青哥。”
李丹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吃饭去。”说着,便拉着晓兰向厨房走去。
薛义叔系着围裙,早已笑呵呵地坐在桌子边,见李丹青进来,便得意地推销道:“快,丹青、兰子,尝尝叔的手艺,薛叔今天特意给你们做了红烧肉。”
看着那一盆子色泽金黄、浓香四溢的肉块,李丹青不禁食欲大增,搓了搓手,满怀期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然而,刚一入口,他的眼睛便瞪得像个铃铛,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薛义见状,急忙问道:“口味怎么样?”
李丹青鼓着眼儿,强咽下去,勉强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怪异。
“我来尝尝。”晓兰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放到嘴里,随即一口全吐了出来,叫道:“这是什么呀,好咸呀,快快快,水。”李丹青和薛柔在一边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
薛义双手叉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有那么难吃吗?”
李丹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薛叔,你还是别做这个了。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找些泥瓦匠回来,把正屋的地板挖开,修个地窖。正好今天炳和叔回云集镇叫师傅去了,等师傅回来,你们商量一下,还得把正屋后的土地买来,再修一排房子。今后这屋里人多了,住不下。”
薛义点了点头,“行,我明天就去办。”
李丹青回头看着薛柔,说道:“薛柔,明天你把兰子带到老街来,我在那里当班。街上有一家布店,我看布料还不错,给你们一人做几身新衣服,还有薛义叔。”
薛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真的吗?那太好了!”
晓兰也兴奋地叫道:“好勒,有新衣服穿了!”
……
一早,李丹青就来到了张家祠堂候着,可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吴贵他们人影。再加上昨晚可能吃坏了肚子,他只得急急忙忙地跑到巷子里解决问题。
就在李丹青刚进了巷子,吴贵便领着几人到了张家祠堂。吴贵看着身后几人,嘴里问道:“昨日那新来的崽儿怎么还没到?”
李继明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头儿,可能是睡过了头吧。”
吴贵皱了皱眉,不满地说道:“妈的,这才头两天上工就不知道早晚,待会非得好好教育教育这小子。”
几人等了一会儿,李继明突然望着巷子里跑来的身影大喊道:“哎,来了,来了!”
只等李丹青一路小跑了过来,吴贵劈腿就给了他一脚,骂道:“你龟儿是不是在山里野惯了,还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你以为这是在乡里放牛吗?”
“吴组长,我其实……”李丹青心里有些委屈,正要辩解。
“你龟儿心头还不服气吗?”于江有意在吴贵面前逞能,冲着李丹青呵斥道,“头儿说话,你就老老实实听着,还敢顶嘴!”
李继明站在两人面前,赶紧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丹青也是第一次,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李丹青虽然心中委屈,但确实也是自己迟到了,理亏之下也便无话可说,当下老实地站在原地。
李继明还在一边劝说道:“头儿也是好心,你要是晓不得时间,回头像我这样买块手表……”
“出发!就从西头开始。”吴贵看了几人一眼,理了理当中分开的头发,然后扣上大檐帽,神气的背着手走在前面。
他们一行人熟练地钻进了一家茶叶店。吴贵一进屋便趴在柜台上敲着桌子喊道,“张掌柜,该交份子钱了。”
张掌柜正在屋里忙事,听见声音急忙走了出来,一脸为难地说道:“哎哟,是吴警官啊。这个月我爹病了,生意又不好,进货都没钱了,能不能少一点,下个月我一定补齐。”
吴贵撇了撇嘴,说道:“这事儿我可说了不算,数目都是郑队长早前定下的,你找郑队长商量去。”说完,他摘下帽子递到张掌柜面前,“还是乖乖地交了吧,省得我们难做。”
“我要是在郑队长那里能说上话,还求你干什么,哎……”张掌柜叹了口气,无奈的摸出一个银元放在帽子里。
“这就对了嘛,少在我面前哭穷。”吴贵拿出银元,揣在兜里,扣上帽子走出门说道,“走,兄弟们,下一家。”
“刘铁匠,刘老幺……”吴贵咚咚的敲着门喊道,可是铺子里半天没人回应。吴贵悻悻的后退两步,一口唾沫吐在了门板上,回头喊道,“李继明,给老子记上,待会再回来。娘的,躲得过初一,你还跑得了十五?”
一行又来到一家饭店门口,吴贵进门便大马金刀的往板凳上一坐,拍桌叫道:“吴老板,今天初一了。”
吴老板满脸堆笑的跑出来,“知道,知道,吴警官,早给您准备好了。”说完,他摸出两个银元,恭恭敬敬的递到吴贵手里。
吴贵接过银元,在手里掂了掂,眼里有些不满,“吴老板,你这恐怕有点少吧。”
吴老板一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解释道:“郑队长不是说了我家每月交两个银元吗?我可一分没少啊。”
吴贵抬腿走进饭店,环视了一圈,“我看你家上个月生意还不错,随时都是齐齐的满座呀。我们几个天天在你家门前站岗巡逻,怎么着也得有点功劳嘛。”
吴老板一下便明白了吴贵的意思,苦着脸说道:“吴警官啦,你是不知道,别看人多,都是小本生意,没剩几个钱。”
“那好,算我多事,今天要是有人到你家捣乱打架,我也不管了。兄弟们,走,记着这家,今后要是有人惹事,都给我躲远点。”吴贵说完转身要走。
吴老板心中一紧,他知道这帮人的手段。在这老街地面上,就算没人来惹事,要是得罪了这帮瘟神,他们也会没事找事给你弄点麻烦出来。得罪了他们,今后这店里就别想清静了。
“诶……吴警官,吴警官……”吴老板连忙拉住吴贵,一脸焦急地说道,“别走呀,吴警官,好说嘛。”
吴贵也是门清,看出吴掌柜已经认了降,索性一腿踏在板凳上,悠闲的吹着哨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吴老板从兜里掏出十个铜钱,伸手递给吴贵,脸上陪着笑,“嘿嘿,吴警官,这是请弟兄们喝酒的小钱,您别嫌弃。”
吴贵只是看了一眼,连手都没伸,冷哼一声,“兄弟们可都看着呢,你当打发叫花子啦。”
吴老板一咬牙,回到柜台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银元递给吴贵。吴贵拿着银元用力一吹,放在耳边听了声响,“这还差不多,谢了,吴老板。下个月就照这个数给,大家和气生财嘛。”
李继明等人双手环抱,站在门口看着吴贵的“精彩表演”,脸上都露出了敬佩之色。
“头儿可真是厉害,连吴倔毛这只铁公鸡都拔了毛。”李继明满脸崇拜,关键是这些额外的“水头”里也有他的一份。警局上上下下都是兴这规矩,队长定下每家店铺每月的定额,每条街的总额,收多收少就看你底下人办事的本事。除了往上交的,剩下的便是组里自由分配。
李丹青可不知道警局里的潜规则,挨着李继明小声问道:“这收税不是税务局的事吗?怎么我们来做。”
李继明白了李丹青一眼,“你怎么就是只白斩鸡呀!两家各管各的事,税务局自己收他的税。我们这个叫份子钱,沿街商铺额外交给我们的,不然光靠每个月那三、四块银元的工钱,能养活谁呀?所以警局里人人挤破脑袋都想到老街来,全城这里商铺最多,油水最大,要不怎么说郑队长照顾你呀,一进警局就分到了老街。”
李丹青这才恍然大悟,当下不满的说道:“我才不稀罕,这就是明着变相里敲诈呗,要是人家不给呢?”
李继明有些得意,“中州城里还没有人有这个胆儿,除非他不想开店了。每个月的份子钱是历来的老规矩,不管谁来当局长都是一样,当官的定下数目,下边的每月初一收钱,月月如此。”
难怪说书的讲“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些份子钱大半去了哪里,李丹青就是个傻瓜也能想到。关键是这些知县老爷、局长大人盘剥了一道,手底下这些小吏小官还层层加码,刮地三尺,这叫老百姓可怎么活呀?
就在李丹青愣头思索的时候,吴贵大大咧咧的来到对面卖小吃的摊位前,嬉笑道:“王大婶,该交份子啦。”
王大婶端着碗筷瞬间愣在原地,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低声央求道:“吴警官,你就行行好吧,我男人刚办完后事,上月只开张了十来天,手头实在没钱啊,下个月再交,行不?”
吴贵眉毛一皱,不耐烦地说道:“王大婶,你也在这条街不是一天两天了,规矩你是知道的,概不赊账。你也就别为难我了。”
王大婶满脸焦虑,放下碗筷,双手捏着胸前的围裙,紧张地搓弄着,“可我手里实在没有啊,这可怎么办呀?”
吴贵仰起头,眸间露出一丝凶光,“有没有那是你的事。这条老街的规矩,不交份子钱就别想在这条街上开门。”
王大婶一下慌了神,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吴警官,我也是没办法呀。你就发发慈悲,可怜我这孤儿寡母,家里还有四个孩子指着这小摊吃饭呢。”
吴贵恼怒道:“王大婶,这就是你不懂事啦。你可是这条街上交得最少的,每月才三十个铜子。不交也行,于江,待会给廖三哥说一声,回头把摊位砸了。不交份子钱,就别想做生意了。我们走。”
“吴警官,吴警官,这可使不得呀,我们全家老小就靠这摊位吃饭啦,你不让我们做生意,我们怎么活呀……”
然而,任凭王大婶在后边哭天喊地,吴贵却仍是头也不回的走向下一家。
李丹青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去替王大婶求个情。然而,李继明却一把揪住他,低声警告道:“你干嘛,不想混了呀,别多事。”
李丹青绷着脸有些不悦,“你没看见吗?别人实在是没钱,一家人就靠这个摊位找口饭吃。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李继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李丹青往前走,麻木地说道:“你可怜别人,可谁又来可怜我们呢?走吧,你才来,久了就习惯了。”
然而,李丹青却无法接受这种冷漠和麻木。他猛地一甩手,挣脱开李继明,走到王大婶面前,掏出两块银元递给她说道:“大婶,我这里有两块银元,你先拿去救急。”
王大婶擦掉眼泪,推辞道:“不行不行,这么多钱,我可不能要。谢谢小警官,你也要养家糊口呀。”
李丹青坚持道:“我这里还有钱,你还有几个孩子要养,就当我借你的,你有了再还。”
王大婶咬了咬牙,说道:“这样,我只要一块就够了,下个月还给你。”
李丹青摇了摇头,“谁家没个急事,我不急,等你有了再说。”
这时,于江扯了扯吴贵的袖子,朝一边的李丹青撸了撸嘴。吴贵远远的看着李丹青,冷哼一声,嘴角黑痣随之抖动了一下,“这崽儿要装好人,等他去。”
……
忠义堂内,大门紧闭,气氛肃穆。郭啸林与一黑脸大汉居首而坐,一众手下分坐两旁,屋内仿佛有一股暗流涌动。
只见这黑脸大汉,生的一双三角眼,鹰钩鼻,一咧嘴露出满口黄牙,眸子里透着一股子阴鸷狠毒。他整个人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自带几分狂傲和霸气。身边茶几上横放着一柄鬼头刀,刀柄上的鬼头头上长角,伸出獠牙,甚是凶煞。这便是中州最大的一伙土匪,老虎嘴的大当家胡大彪,今天正是应了郭啸林的邀请,下山来忠义堂议事。
胡大彪与郭啸林早已熟识,因此开口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舵把子请我来,不知有啥子好事呀?”
郭啸林笑眯眯地回道:“不是天大的买卖,也不敢请‘胡天王’亲自出马。”
“哦?那我要替弟兄们先谢过舵把子关照,有了好处自然不敢忘了舵把子。”胡大彪拱手道谢,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郭啸林举起茶杯轻咂一口,嘴角带了一丝轻蔑的笑意,“只不过这笔买卖太大,就看老弟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胡大彪也是一方枭雄,哪里受得这些言语激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气势汹汹的说道:“老子胡大彪两把砍刀在‘老虎嘴’起局(拉起土匪队伍),十几年摸爬滚打,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事,舵把子一句话,玉皇大帝的脑袋我都给你砍下来。”
“好!要的就是这句话,‘胡天王’不愧是绿林豪杰,这笔买卖,除了你,别人也做不来。”郭啸林猛地把茶杯往了桌上一磕,不由面露欣赏之色,“胡天王直爽豪气,我就有话直说了,这次我想请胡天王带了人马下山劫县城,所得金银,你我平分。”
听到此处,胡天王冷峻的面上终于露出喜色,但随即却拧眉犹豫道:“据我所知,杨森的十一团的确是开走了,但中州城内还有白继昌的民团局两百多人,要想打下县城恐怕没得那么轻松。”
郭啸林诡秘的笑了笑,“胡天王莫担心,白继昌带了人马回云集镇给他老爷子奔丧去了,我已叫人去拖住几日,中州城内只有百把人驻守。到时胡天王可早早放些探马进城,晚上我为内应,在城墙举火为号,打开城门,一举拿下民团局,则大事可成。胡天王以为如何?”
胡大彪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一手摸着后脑勺,猛然站定后喝道:“好,奶奶个熊!就这么定了,具体什么时候动手。”
这时,丁五哥急冲冲的从门外赶回,俯身对了郭啸林说道:“舵把子,拖不住了。白继昌老爷子明早下葬,我估摸着他料理完后事,明后天就会回城。”
郭啸林听完,眼中现出一丝怒色,“你个丁老五,这点事都办不好,有个球用?”
丁老五有些委屈地辩解道:“舵把子,下葬时间是算命先生早就定好的,我也没得办法。”
郭啸林没有继续和丁老五争论,他皱眉沉思片刻,然后指着丁老五说道:“这样,你马上带两个人去云集镇,想法今天把白家的房子给点了。最好能让白家再死两个人,在镇子上放两枪。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再拖他两三天。”
丁老五惊讶的盯着郭啸林,“这样干,白继昌晓得是我们干的,恐怕要结死仇哦。”
郭啸林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怕他个卵!现在不弄他,等十一团回来,还不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咱们得趁现在先下手为强。”
胡大彪一脸哂笑,抄起手讥讽道:“舵把子真是好手段,要是舵把子也来混我这口饭吃,恐怕我胡大彪也得退位让贤了。”
郭啸林白了他一眼,狠狠的说道:“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时间就定在明晚,胡天王也趁早回去准备吧。明晚你的人马进城后,我会让我的人在大门上绑上一根白帕子,你招呼一声手下,莫乱抢就是了。”
……
吴贵几个沿着老街来到河边码头,只见一片杂乱的窝棚映入眼帘,这些都是穷苦人家为了生计,临时用门板和草席搭建而成的简易住所。他们守着码头上下的旅客做些小本买卖,不过因为涨水原因时常搬迁,生意也是时有时无。
既然碰上了,吴贵也没放过,像这样的零散摊子,郑队长没有定数,撞上了就是额外收入。几人一番盘剥,看着“电线杆”满脸嬉笑,好似今天收获不少。
再往前走,就到了江边,只见几只渔船整齐地停靠在岸头,这已是他们今天的最后一处“差事”。李丹青则远远地落在后边,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
“船老大,交钱了。”吴贵带着其他几人径直跳上一条乌蓬小船。
“哎,等一会儿。”船老大一边答应着,一边在船舱里翻找,出来时手里拿了几块银元,还提了几条鲤鱼,“吴警官,这个月我们这几条船的四块银元,我都替你收来了。这几条鱼孝敬各位,下次早点来,大鱼都卖完了。还麻烦吴警官多给郑队长说点好话,莫加我们的价。”
“好说,好说。”吴贵接过钱和鱼一脸笑意,志得意满的下了船。
其余几人见状,也都乐滋滋地跟在吴贵身后,就像几只嗅到腥味的猫。等来到一处僻静处,吴贵取下头上的大檐帽拿在手里弹了弹灰土,吩咐道:“份子钱总算收完了,煤球你点一点,总共收了多少钱?”
“头,早点好了,除了三家没开门的,一共二百八十七块银元,外加一百三十个铜钱。”李继明满脸堆笑,讨好的说道。
吴贵满意的点点头,“你把二百二十元拿回去交给郑队长,给我留三十块,明天自己去把那三家的钱收了,剩的你们几个拿去分了。”
李继明一脸谄媚地回应:“谢谢头儿,哥几个全仗您照顾。”说完,他回头对其他几人说道,“一共还剩三十七块,一人先分七块,铜钱每人二十五个,剩下的明天收了钱再分给大家。”
李丹青本也不差钱,想到这些钱是从王大婶这些小商小贩手里夺来,更是一脸厌恶,转过脸冷冷道:“你们分吧,我不要。”
众人一时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李丹青,好像是在看着一只来自外星的生物。
吴贵也没说话,从李继明手里拿过七块银元,塞到李丹青手里,劝说道:“拿着吧,警局里都是这样,人总是要吃饭的,就莫装清高了。你早上不是说看不到时间吗?再存两、三个月,自己拿去买块表。”
李丹青也不和吴贵说话,一把将银元扔到了地上,冷冷地说道:“这脏钱我不要,今后收钱,你们也莫喊我一路了。”说完,他便气冲冲地独自走远了。
“哼,给脸不要脸,他不要,你们几个就自己分了。”吴贵这次真动了气,这小子油盐不进,竟然敢把钱扔了。
……
翌日,李丹青和吴贵等人继续巡街。由于昨天的事情,众人对李丹青的态度有些冷淡,故意将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当他们来到街边的钟表店门前时,李丹青却独自一人昂首走了进去。
“嘿,头儿,新来的进钟表店了。”
“他去那里干什么,一块表能顶他半年工钱,装什么大尾巴狼!”吴贵有些纳闷,朝于江递了个眼色,于江便会意的跟了进去。
李丹青走进店里,环顾四周。老板见这位穿着警服的年轻人进来,也不敢怠慢,连忙迎上前来,恭敬地问道:“警官,您看上了哪款表?我可以为您试戴。”
李丹青注意到于江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便故意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你这店里哪款表最好卖?”
老板打量了李丹青一眼,然后回道:“警官,您是打算送人还是自己戴呢?是喜欢怀表还是腕表?”
“自己戴。”李丹青简洁地答道。
“那警官您这么年轻,我觉得腕表更适合您。现在不兴怀表了,年轻人都流行腕表,您看这款怎么样?”老板说着,拿出一块天梭表向李丹青展示,“这款瑞士天梭表价格适中,款式也符合您的身份。”
李丹青看了一眼,不是很满意,“表盘子太大,你把那款拿来我看看。”
老板顺着李丹青手指方向看去,一脸恭维的说道:“警官可真有眼光,这是本店最贵的瑞士芝柏表。这是女款,不过这种表也有男款,我给你拿。”
李丹青心想,薛柔一家跟着自己大老远来到中州,自己也没好好感激别人,干脆也给薛柔和妹妹一人买一块。于是,他摆足了架势,说道:“你把女款和男款各拿一块我看看。”
老板见来了大生意,脸上堆满了笑容,立即取出表,热情地给李丹青试戴。李丹青戴在手腕上左右看了看,觉得效果还不错。
“我看这表就是给你定制的,你看多称手,多精致呀。”老板夸赞道。
李丹青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表多少钱?”
老板小心的问道:“女款你也要吗?”
李丹青再次点头确认,老板已是按捺不住的惊喜,连忙说道:“男款八十元,女款七十五元。您要,就给你个进价,一共一百五。”
李丹青心中盘算着,既然已经给薛柔和妹妹都买了,不给薛义和赵炳和也买一块也说不过去。于是,他继续问道:“我还要两块表送给长辈,你这有合适的款式吗?”
老板一听,更是喜出望外,暗想着今天可是碰上大财神了,刚才还看他只是个小警察,给他推荐了便宜的手表,哪想这小子竟是个钻石王老五。于是,他立即拿出两块上好的怀表说道:“给长辈送怀表最合适,岁数大点的都喜欢怀表。”
李丹青拿着怀表看了看,爽口说道:“好吧,都给我包好。这款芝柏表,来两块一样的女款,另外再加这两块怀表。”
老板几乎兴奋的都快跳了起来,“警官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包好。五块表一共三百三十五元,不过看您这么爽快,我给您个特价,三百二十元怎么样?”
“老板,你这小店是黑店吧?”李丹青看了一眼老板,嘴角漏出一丝戾气。敲诈勒索的事他干不出来,但是讨价还价还是要的,总不至于被别人当肥羊宰了。
“警官,可不能乱说哦,小店公平诚信,货真价实,怎么是黑店呢?”
“黑不黑,你自己清楚。”李丹青将随身的警棍“砰”的一下放在柜台上,只把老板吓了一哆嗦,“你也别唬我,二百八,我拿走。”
老板装着为难的样子,“你这价,我可没什么利润了。”
李丹青从包里拿出三捆银元,扯了红纸一排码在桌子上,“老板你可想好,不卖,我可走了哦。”
老板见李丹青拿出了真金白银,也想交上这个有钱的主,赧然道,“好吧,也就图警官你下次再来吧,我给你包好。”说完,他抱了银元一块一块的数着。一捆银元一共一百个,等老板点清后,李丹青戴上新买的手表,拿着其余四块手表和剩余的银元走出了店门。
于江在一边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原以为不要份子钱的李丹青傻得就是个二百五,现在看来,人家是压根都看不上这点碎银子,这家伙出手阔绰,伸手就是五块手表、三百大洋,简直就是个土财主。惊诧之余,他急忙转身把里面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给吴贵。
“你看多准呀,现在是上午十点一十五分三十一秒。”李丹青一出店门,便不忘在吴贵等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新手表。
吴贵背转身,脸色铁青,心里暗骂道:“这个乡巴佬,哪来这么多钱呀。”
于江见状,痞着脸靠近吴贵,低声说道:“头儿,这小子明显是故意气我们。看他那嘚瑟的样子,老子就来气,干脆找两个人整整他。”
吴贵眼睛轱辘一转,便招过于江附耳说了两句。于江捂嘴偷笑了一声,接着转身走开。
此后,几个人继续若无其事的在街上巡逻。临近午时,街道上的行人日渐稀少。等几人慢悠悠的走过一个街口,就见街面上一个光膀子男人挑着粪桶迎面快步走来。一桶大粪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晃荡,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时,于江躲在街角,暗中对吴贵指了指挑粪桶的男人,眼神中带着一丝阴笑。
吴贵心领神会,只等那人行至身边,他却突然佯装绊了一跤,伸手往李丹青身上猛推了一把。李丹青猝不及防,身子不自觉的往前趔趄了两步。可是那挑粪的男人似乎也早有准备,他猛地一甩粪桶,只见一股黄色的液体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晃荡的一桶大粪全泼在了李丹青身上。
“哎呀,李丹青,你这是怎么搞的!”吴贵捂着鼻子,故作惊讶地喊道,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
“真他妈臭,离老子远点!”其他人见状,纷纷嫌弃地后退,有的还故意做出呕吐的动作。
“李丹青,你今天走了狗屎运了,哈哈哈……”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在街道上回荡。
李丹青清晰地记得,方才他距离那粪桶尚有一米之遥,然而吴贵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却让他措手不及。更令他愤怒的是,挑粪的男人似乎早有预谋,在自己失去平衡的瞬间,便迅速甩动粪桶,将恶臭的粪水迎面泼来。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阴谋!
李丹青站在原地,粪水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在他的衣服上,那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在心中翻涌,熊熊的怒火仿佛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右边巷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李丹青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蓬乱,身形邋遢的年轻人正在拉扯着一位大娘手中的包袱。
“丹青,还愣着干嘛,你不挺有同情心的吗?快抓小偷呀!”于江站在马路对面,探出头来对着李丹青叫喊,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李丹青也无暇找那挑粪桶的理论,提起警棍就往小偷冲去,大声喝道:“你干什么,给我住手!”
李继明不明就里,看着吴贵问道:“头儿,有人偷东西,我们要不要帮忙?”
吴贵却装作没听见,哼着小曲往路边走开,“走,我们到前面瞧瞧,有人要当英雄,就让他去吧。”
那贼娃子见李丹青跑来,放下大娘手里的包袱转身便跑。李丹青哪肯罢手,撵着小偷穷追不舍。
“抓贼,抓贼呀!”李丹青扯着嗓子大喊,可是路人却是捂了鼻子躲闪,无人上前阻拦。
李丹青又气又累,但他就是个犟脾气,刚被泼了粪,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瞪了眼,憋了气,循着那贼娃子一路猛追,直到把那小贼堵到了一条死胡同里。
“哎哟,不跑了……你他妈当个小警察……至于这么……玩命吗?”小贼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丹青喘着气,提着警棍一步步逼近,“哼,看你往哪儿跑!”
“嘿,我说兄弟,你先回家洗个澡行不?想抓我?你还嫩了点儿!”小偷说话间,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脸上带着痞笑。
“他妈的,做贼还这么张狂,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李丹青没想到这小贼居然还敢拒捕,而且那人眼里还带着些不屑和玩味的意味,似乎自己才是被抓的老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李丹青回头看去,只见巷口过来五人,拿着棍棒朝他围了过来。
李丹青冷冷地瞥了那小偷一眼,“你们几个早有预谋?”
那贼人一抹鼻头轻蔑道:““嘿嘿,小子,你总算明白了。自己想想得罪了什么人,今天就别怪我们哥几个不客气。上,给我打断他的狗腿!”
顿时,几个二混子拿着棍棒一拥而上,可他们哪是李丹青的对手?李丹青瞄了一眼,心里有数,手头有准,左挡右闪,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打翻在地,哭爹喊娘。其中一个脸上挨了一拳,鼻梁被打歪,捧着淌血的鼻子爬起来躲到贼人身后,“四哥,这崽儿不好对付。”
李丹青一脚踩住一个,拍了拍手,歪着脑袋对那小贼说道:“怎么样,四哥,你也来试试我的本事?”
四哥瘪了瘪嘴,一脸不屑,“哼,雕虫小技。趁四哥我今天心情好,你还是快跑吧。不然,待会我一出手,怕是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李丹青大笑一声,心想自己就够狂了,还没见过比自己更狂的。他挥舞着警棍一步步向四哥逼近,“有种就别跑,我今天就替你爹教训一下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哪想这四哥背着手,叉腿站立,居然还真没跑。只等二人距离不到两米,他却突然一声大吼:“后面的快上!”
李丹青一回头,见后面没人便心知上当,再回头时,拳风已至眼前。四哥偷袭得手,一拳正中李丹青的眼眶。
李丹青虽然功夫了得,但江湖经验不足,这也算是买了个教训。被四哥一招偷袭,顿时只觉眼冒金星。不过这四哥显然没有练过,不然李丹青早就趴在地上了。
“怎么样,现在知道老子的拳头厉害了吧?还不乖乖投降!”四哥得意地站在李丹青面前,一脸挑衅。
李丹青怒火中烧,眼皮眨巴了两下,直接挥舞拳头打了上去,“你他妈的玩阴的,老子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四哥左手一挡,不料李丹青乃是虚招,紧接着下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抱着肚子猛退了几步。
李丹青正在气头上,哪里给他喘息的机会,迅速跟进又是一拳砸在四哥眼睛上。四哥顿觉天旋地转,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眼睛。
“儿子到底还是打不过老子,这下服气了吧。”李丹青坏笑着说道,准备上前一把拎起四哥。却不料缩成一团的四哥突然右手一扬,李丹青只觉眼前腾起一片白色粉末,他迅速闭眼退后,虽然没伤着眼睛,但再睁开眼时,四哥已经撒腿跑开。
“妈的,这孙子居然还会来这一手!”李丹青勃然大怒,拔腿就追。几步之后,他一个饿虎扑食,将四哥扑倒在地并紧紧擒住。这次李丹青非常小心,直接反手锁住四哥的双手,疼得四哥哇哇大叫。
李丹青一把制服了四哥,回头准备收拾剩下的几个二混子,却发现他们早已跑得没了影儿。于是,他只得悻悻地押着四哥返回了警局。
进了警局大门,门口站岗的巡警纷纷捂住鼻子,一脸嫌弃地只恐避让不及,过道里迎面过来的人甚至直接躲进了房间,弄得李丹青甚是尴尬。
吴贵几个早早的等在门厅,见李丹青一身白粉,眼圈红肿,再看那四哥也是蓬头灰脸,一脸血污,几人顿时笑得前俯后仰。
电线杆于江捂着鼻子上前,从李丹青手里接过四哥,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大英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哥几个,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对联。”麻子脸张小宝打趣道,“古有三国猛将赵子龙,长坂坡前逞英雄;今有老街巡警李丹青,中州城里抓毛贼。怎么样?”
“这个好,说得好,应景!哈哈哈……”矮冬瓜赵三平拍手叫道。
“好个屁!”李丹青吐了一口唾沫,气呼呼地说道,“这兔崽子耍诈。”说完又给四哥屁股踢了一脚。
四哥疼的咧嘴,向着于江求饶道:“于警官,你可得救我呀。”
“行了,别鬼叫了,几个人都打不过别人,真他妈丢人!跟老子来做记录。”于江大骂了一声,便拎着四哥走开。
吴贵坐在一边冷眼旁观,等这出闹剧演完,便冲着李丹青挥了挥手,“李丹青,给你放半天假,你回家洗个澡把自己弄干净,下午不用来了。”
……
忠义堂内,郭啸林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捧着盖碗茶,轻啜一口,一闭眼,脑子里仿佛一片田园牧歌。然而,他身前的几位头领,胡二哥、谭老六、丁老五等人,却是面色凝重,围坐一团,商讨着即将到来的大事。
这时谭老六风风火火地从门外闯进来,人还没进内堂便喊道:“舵把子,胡大彪的人马已在城外十里等候,他们混进城的人我已安排在了后院。”
“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郭啸林放下茶碗,眼神里蹦出一道精光,“各位兄弟,你们手头上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丁老五眯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舵把子只管放心,白继昌今天是回不来了。昨天夜里我放火点了他家房子,还绑了他老娘,恐怕他现在还在满山遍野地找他娘呢。”
胡二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稳地说道:“团练局的王副局长那里,我也已经发出了请帖,约他今晚在汇贤楼一聚。他这个人贪财好色,只要咱们备足了厚礼,他今晚定会按时赴约。”
“嗯。”郭啸林抬眼望向众人,神色威严,“老六,你现在回去跟胡大彪说,今晚八点,我们点火为号,他便率领人马杀进县城。老三,你挑选几个精干的弟兄,晚上八点与老六一同行动,带着胡大彪的人打开城门,在城墙上燃起篝火。丁老五,你去通知我忠义堂和警察局的弟兄,让他们晚上回家后,关上大门就别出来,别忘了在门前挂上一根白帕子。别说我说的,也别问为什么,叫他们照做就行了。”
“是!”众人齐声应诺,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