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量敕命（上）
“…………”
做出几次呼吸后，宁砚晃晃悠悠地撑起身子，他依旧无力，能坐起身子也是勉强，他目光浑浊，看着眼前那家伙，一字一顿道：
“……真可恶啊，我为什么要掺合这么麻烦的事情，无论我再果决一点，又或者是早些还给你们，就没有事情发生了……”
此刻，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宁砚体内不断汇聚着，不断困扰着他，折磨着他，让他几乎难以释怀，想要就此大哭一场，不顾一切。
“你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就赶快把东西还来。”
没有仔细观察宁砚的状态，那男人语气咄咄逼人，竟朝着宁砚不断走去，他的脚步声宛如丧钟，带着窒息的沉重。
那家伙，很厉害，与那夺魂的家伙没办法比，宁砚感觉得到，能将他整个意识都拖入精神之中，是他过往经历中都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但也正是这样，才能让他根本没有拿出惊讶的时间，他凭借着过往的经历推断，若是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要付出更加强大的力量和手段，才可以与其对抗。
但现在，还不够，抱着过往的经历已经无法让他胜利，只有精神的扶持，他能做到的事情寥寥无几，为之付出的拳脚功夫，也在此地毫无用武之力：
“可是啊，我为什么要把这东西还给你们？是向我才做出的起誓违逆，还是要我再看淡些，好再让你们肆意地夺换人魂吗？”
宁砚声音动摇颤抖着，却带着坚决，似哭，似笑，竟然泛泛露出些强烈的诡异感。
还不够……是我做的还不够，嗯，我做的还不够，与这种感觉相比，我做出的还不够！
在他的心中，升起自我肯定与自我质疑在同一时间攀附，侵蚀，矛盾，却又显露出无法理解的平衡，促使宁砚瞬息略过了自己的回忆：
他所见的一生，所做的事情，所经历的事情在此刻不断浮现，就如同走马灯般，带着另一种声音回荡在身体里，与宁砚所共鸣。
长路漫漫，有暇所观，成为道人的原因，已经不能再如同曾经那样荒诞了……
或许，可以是为了眼前吧？
也为了一个荒诞，虚无缥缈的结果续上一点点期待，他不得不这么做，去面对如眼前相似的一切不幸与苦难。
但说是后悔吗？
可别开玩笑了!
走不下去的路就是会滚下去，孰轻孰重，安可哉呼？
最终，自我质疑，自我肯定，将宁砚的意识拉回眼下，接着，他撑起双臂，宛如破釜沉舟般催动着双手掐诀念咒：
“大道已生，正德无量。
今世不清，如吾濯污。
百炁归真，吾祁辟灵。
天道以观，证吾神通。
伍生不怠，伍离惘聚。
十般通明，交彻昭天。
奉吾律令，在此敕命。”
此刻，宁砚不再掩饰，运转全身，将炁尽数排除身体，那海量的炁随着咒诀而涌出体外，紧接着，宁砚的身体被炁托举起来，在四周不断汇聚，扭曲。
但这一次，那些炁却不再是独自形成一个虚影，而是附着在宁砚周身，一具远比过往更加庞大，颜色更加夺目的璀璨巨灵在此浮现。
“此咒敕命，唯吾独祇，唤名为，煌威无量敕命尊。”
“这是……神通！这小子到底是什么道行？为什么在我的精神里，这小子居然还能使出这般神通？”
见到如此巨灵，男人那坚毅的身躯居然有所触动，他无法靠近，无法遏制，只能不断后退，双目圆瞪，那张髭毛乍鬼的脸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小子，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来头，但是你可知道，跻身道术，可有忌讳？你这般乱动手段，可知是在违逆天意？”
“呵？天意吗？”
此刻，换做宁砚发出一声清嗤，低垂的脑袋这才微微抬起，他脸上阴沉的可怕，尤其是那双眸子，已经黯淡得变为黝黑，一双白浊点缀其中，颇有些倒反天罡之意。
“天意啊……”
宁砚居高临下，手举千钧好似神明当临，一双眸子淡漠注视着对方，如此威武：
“道有言，人生三魂七魄，而我不同，无魂无魄，无生无感，不生通明，不系因果，活像是个有意识的空壳，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家伙都能跻身道派。”
道有言，天地人三魂，再生七魄，便称之为人，而宁砚这话出口，哪怕是对方，也不由地感到错愕：
“无魂无魄，你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毫无疑问，这话听起来像是胡诌，但又如何，其中的感觉只有宁砚清楚，这是真的，因为他也在寻找着原因：
在他的记忆中，与魂索灵类似的术法足有上百道，能做出这般情况也无不可能，宁砚最少了解过三四种，其中最为蹊跷的名为离魂拆魄。
相传一脉道士以改天命，乱寿阳为业，他们会选择生辰八字为吉时吉日的孩童，通过逆命折损之法违逆天数，再取出天地魂重新纳入他人之躯壳。
此法无需以魂换魂，而是直接纳入，婴孩天地魂清，也不怕被其影响，只需令那换魂婴孩不死，便可运他人命数作用己身，直至婴孩夭折。
此法甚妙，但妄天理逆人伦，俗人不懂命，却又偏好一方阳刚。以至于前百年此法猖行霍乱，直至今日，宁砚甚至还见过好几次。
或许，自己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吧。
“或许这很荒谬，但这个问题，我却思考了很久，这种异样的感觉一直等到我与师傅相见，那时，我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无法共情的无惘，和得知一切的迷惘，让我又看不清了……
“从那时开始，我开始为这些已经没什么感触的事情斤斤计较，试图找回，也试图去做出开脱。我便意识到我并非不同于寻常人……”
片刻后，宁砚的声音震颤空间，悠长音色更显浩荡：
“唯有相心对相心，我需要爱自己，也需要去爱他人，对于遭遇不幸亦需要感同身受，这样的事情，算是道貌岸然也好，虚伪也无可厚非，对我，也只是个空虚的人想要用他人的衬托填满自己，仅此而已。”
这一段话是宁砚的肺腑之言，在此前，他还从未如此吐露过这么多话。他也会健谈，尽管用深奥的言语修饰，却丝毫没有任何遮掩。
“呵，说了这么多话给一个外人听，真希望你能理解我呢。”
“……你在说些什么，什么道貌岸然的。”
那家伙在远处嚷嚷着，语气中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情绪与不理解：
“听不懂？呵呵……听不懂就对了，要是听懂了，我可怎么再做高深莫测？”
宁砚抬起头，那道巨灵也一并动身，巨大的炁随着动作再度汇聚，在那巨灵手中形成一柄无形的绝世神兵，随口，有种在读念起咒诀：
“刀枪剑戟，百具随心。
拘置吾手，道蕴千钧。
煌威尊灵，为捷敕命。
缉以不赦，安吾本心。”
说完，那神兵再度变幻，耀眼的璀璨照彻空间，将炁面前的男人映照的宛若蝼蚁：
“此招是我浑身解数，希望能就此结束吧。”
宁砚挥下手臂，巨大的神兵在空间中划下一道惊人的光辉，此刻所到之处，轰鸣绝耳，势如破竹，引得大地掀起四震，五方俱散。
“嘿！瘪犊子，这可是我的地盘，你再有能耐也得给我憋着！”
如此场面，让那男人都不由得诧异，但他很快就从中脱离，满脸的神色恼怒，朝着宁砚挥动的神兵冲上前，便是挥出一击蛮横的拳头。
轰！
兵戈相峙，只听一声轰鸣，空间中发出一阵寰响震彻，竟让这方空间泛起震颤，待到烟尘散去，那男人依旧在此伫立，而他，居然用拳头就将这神兵抵挡！
“小瘪犊子，你是真虎啊，我很欣赏你，但你还不够格，因为和我比，你还太年轻了！”
尽管手臂开始颤抖，但男人却依旧盛气凌人，此番模样，也并非是他空穴来风，在这方空间中，男人便是最强，因为若是比他强盛的家伙，则根本来不及扯进自己的精神之中。
而眼下，他浑身青筋暴起，耗尽自己精神当中的所有力量，一身五彩衣面对此般杀招，也随之破碎四散，露出身后的整片纹身，一条青龙张牙舞爪，随此刻腾行。
“给我——破啊！”
男人大喝一声，将自己全力送上去，竟将那神兵推动回去！但下一秒，神兵却从他的精神中扫过，连同这片浩然空间尽数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