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节 檄文
一、文体知识
檄,为我国古代用作征召、晓谕、申讨之用的官方文书。《文心雕龙》第二十篇《檄移》中称檄为“檄者,皦也。宣露于外,皦然明白也”。“奉辞伐罪”①,即指檄文是用于军事行动的宣传文,具有较强的战斗性。有多种形式,运用也较广泛,一般用于兵事、外事和行政事务,既可作为皇帝的诏书下达,也可作为九卿的檄文发送,州郡县也多用檄。
檄作为军事文告的专用公文名称并非自始既有,而是直至南北朝时才予以确定。夏、商、周三代只是军旅之辞,多用于训诫己方士众,不用来警告敌方。到周穆王将征犬戎,据《国语·周语》载,祭公谋父进谏,认为,古“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②,切戒不教而讨,这一用途,实质上是后世以檄为名称的公文之本源。战国时期,檄开始成为文书名称,但其性质,颇异于后世。一方面,军事文告尚未以檄为专名;另一方面,以檄为名的一些文书不是军事文告。例如,张仪游说各国,在楚相府被诬为偷玉璧,及为秦相,“为文檄告楚相”,戏称:我将偷你的城池。玩味文意,性质实为札。此时檄字的含义,指文书载体为一尺二寸长的竹简。直到两汉时期,檄兼作下行公文,才成为讨敌、威敌、晓谕的军事专用文种。这一时期,檄是以军事文告为主要属性的一种公文名称。虽以檄为专名,但檄还包含了行移公文的属性,其具体用途有七:讨敌、威敌、晓谕、行下军令、征召、辟吏、激迎上官。其中,前三者为文告;行下军令、征召、辟吏为下行公文。所谓征召,包括征兵和召见下级。激迎上官属上行文,多见于东汉,《释名》中对它的解释就是这一层面的用途。三国至南北朝,随着社会变乱、军事频仍,檄作为军用文书的属性日益凸显,召见、辟吏等一般下行用途日渐萎缩,导致檄定型为军用文告。
汉代,檄与露布分合关系密切。露布指未加封检的形式,即不同于一般处理程序的公文,从而使文字外露,内容得以传布,却并不限定某一具体文种及行移方向。刘勰在《文心雕龙·檄移》中就解释得很清楚:“张仪檄楚,书以尺二,明白之文,或称露布。露布者,盖露板不封,播诸视听也。”①故两者并无必然联系。例如,蔡邕《独断》曰:“制书皆玺封。唯赦令、赎令、露布下州郡。”②是指皇帝行下的不封之文。再如,《后汉书·李云传》载:“云素刚,忧国将危,心不能忍,乃露布上书。”③是指臣下给皇帝的上奏公文。由于檄文大多具有“宣露于外,皦然明白”的特征,三国以后,遂以露布为名称,借指檄文。檄与露布合流后,定型为军事专用文种,是同一文种的两个名称。经长期演化,又出现分工,至迟在唐代,已形成两个用途各有侧重的军事专用文种。檄专指出师前对敌人的书面讨伐,用于威敌、讨敌、晓谕,如骆宾王《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文》(或称《讨武曌檄》)。露布专指战胜后的告捷文书,如《文苑英华》著录有《剑南节度破西山贼露布》。南北朝时期,檄与露布相合,后又与之分工,逐渐规范为讨敌、威敌、晓谕的军事专用文种。
二、范文导读
例文1
为袁绍檄豫州[1]
陈琳(三国)
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守相[2]。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3],忠臣虑难以立权[4]。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
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5],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6],祖宗焚灭,汙[7]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8],产、禄专政[9],内兼二军[10],外统梁、赵 [11],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凌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12],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13]。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14],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15],饕餮放横[16],伤化虐民。父嵩,乞匄携养[17],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18]。操赘阉遗丑[19],本无懿德,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20],扫除凶逆[21],续遇董卓侵官暴国[22],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23],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咨合谋,授以裨师[24],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25],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26]。幕府辄复,分兵命锐,脩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27],被以虎文,奖威柄[28],冀获秦师一克之报[29]。而操遂承资跋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30],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31],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32]。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33],故复援旌擐甲[34],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35]于操也。
后会鸾驾返旆,群虏寇攻[36]。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37],匪遑离局[38],故使从事中郎[39]徐勋就发遣操,使缮脩郊庙,翊卫幼主[40]。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41],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42],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43],所恶灭三族[44],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寮钳口,道路以目[45],尚书记朝会[46],公卿充员品而已。
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47]。操因缘眦睚[48],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网[49]。又议郎赵彦[50],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51]。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昆[52],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53],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汙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54],帝都有吁嗟之怨。
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及欲摧桡[55]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袅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56],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57],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58]。会其行人[59]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60]。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61],争为前登[62],犬羊残丑[63],消沦山谷。于是曹师震慴[64],晨夜逋遁,屯据敖仓[65],阻河为固,欲以螗蜋之斧,御隆车之隧[66]。幕府奉汉威灵,折冲[67]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68],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69],青州[70]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71]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72]。雷霆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焫[73]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74],有何不灭者哉!
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75],或故营部曲[76],咸怨旷思归[77],流涕北顾。其馀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杨之遗众[78],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夷,人为仇敌。若回旆方徂,登高冈而击鼓吹[79],扬素挥[80]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汉室陵迟[81],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82]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83],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84],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
操又矫命称制[85],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而给与,强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86],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87]。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逼之难。如律令。①
【题解】
建安五年(200年),袁绍统大军从河北向南攻打曹操。陈琳捉刀的这篇檄文,就写在著名的官渡之战前夜,俗称《讨贼檄文》。豫州,汉十三刺史部之一,边境在今淮河以北的豫东、晥北一带。时刘备已归附袁绍,为左将军,领豫州牧,屯兵于沛。袁绍欲攻许都、讨伐曹操,宣此檄于刘备,劝导刘备不要归附曹操,劝文中历数曹操的罪状,诋斥及其父祖,气壮理盛,文势纵横,极富煽动力,为三国时期的重要檄文,但攻击得有些过头。当时曹操位居司空,握有实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袁绍为大将军、邺侯,控有冀、青、并、幽诸州,并于河北建立起庞大的势力,曾为讨伐董卓十八镇诸侯联军的盟主。陈琳奉袁绍命作檄文,从袁曹两人对比出发,准确把握社会主流价值观与士大夫心理,着力于曹的不良与非正义,严重打击了曹操的自信心,句句直戳曹操痛处,“操卧榻览之而冷汗直冒”,头痛病竟顿愈,可谓奇药。官渡之战胜利后,曹操见到受绑的陈琳,只捡轻的问:“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陈琳谢罪曰:“矢在弦上,不可不发,各为其主耳。”回答得入情入理,曹爱其才赦之不咎,并使之归顺为其所用。
【作者】
陈琳(166? —217年),字孔璋,广陵(今江苏省扬州)人。东汉末年著名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初为大将军何进主簿。后避祸冀州,转依袁绍,入袁绍幕,使之典文章,军中文书多出其手。绍败,归附曹操。操不咎既往,反爱其才,命为司空军谋祭酒,主记室,后又升为门下督。陈琳文集十卷,已散失。明人辑有《陈记室集》一卷,并有存诗四首。
【注释】
[1]为袁绍檄豫州:袁绍(? —202年),东汉末世族豪强,字本初,汝南当汝阳(今河南省商水县)人,在与地方势力混战中,据有冀、青、幽、并四州。后在官渡决战中被曹操击败,不久病死。豫州,东汉豫州刺史治谯,即今安徽省亳县。
[2]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守相:左将军、豫州刺史都是官名,特指刘备,刘备曾官左将军豫州刺史;郡国守相,汉代地文行政区划(直属中央)郡、国(分封给诸侯王)并行,郡置守,国置相,守即郡守,一郡之长,郡守国相都是地方行政长官。
[3]图危以制变:图谋危难以控制事变。
[4]虑难以立权:考虑患难而定下权宜的办法。权,权变,不依常规办事。
[5]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曩,从前,过去;弱主,指秦二世胡亥;赵高(? —前207年),秦朝宦官,前210年秦始皇死,赵高杀公子扶苏,立胡亥为二世皇帝,自任郎中令,前207年又杀二世,立子婴为秦王,后为子婴所杀;执柄,掌握大权。
[6]终有望夷之败:望夷,秦宫名,在今西安市西北,赵高令其女婿咸阳令阎乐率兵围攻,秦二世在望夷宫被迫自杀。
[7]汙:即“污”。
[8]及臻吕后季年:臻,至,达到;吕后,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汉惠帝刘盈之母,汉高祖死,汉惠帝刘盈即位,不理政事,由吕太后掌权,惠帝死,少帝立,吕太后临朝称制,主政八年;季年,晚年,末年。
[9]产、禄:吕产、吕禄,吕后兄之子。
[10]二军:汉代京师驻军分南北二军,南军守卫未央宫(皇帝所居),由卫尉主管,北军守卫长乐宫(太后所居),由中垒校卫主管。吕后时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掌北军,梁王吕产为相国,掌南军,二人控制了京师南北二军。
[11]外统梁、赵:吕太后封其兄之子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
[12]于是绛侯、朱虚一句:绛侯,绛侯周勃,西汉初功臣,佐汉高祖定天下,后官至太尉;朱虚,朱虚侯刘璋,汉高祖之孙,齐悼惠王刘肥之子。吕太后死,吕禄、吕产专政,危及刘氏政权。刘璋、周勃、陈平等合谋,诛诸吕,迎立汉文帝刘恒,稳定了刘氏政权。
[13]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太宗,即汉文帝刘恒,太宗为其庙号;显融,显扬融洽;明表,卓著的表率。
[14]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司空,汉时官名,为三公之一,参议国事,建安元年,汉献帝拜曹操为司空;中常侍,官名,出入宫廷,侍从皇帝,东汉时由宦官专任,传达诏令和掌管文书;腾,曹腾,汉顺帝时宦官。
[15]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左悺、徐璜,都是汉桓帝时的宦官;并作妖孽,梁冀毒杀质帝,群臣议立清河王刘蒜,曹腾乃夜往说冀“:清河王严明,若果立,则将军受祸不久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贵可长保也。”梁冀乃立蠡吾侯刘志,是为桓帝,曹腾以策立功,封费亭侯,后梁冀专横跋扈,桓帝乃与左悺、徐璜等宦官合谋诛之,以功封侯,左悺封上蔡侯,徐璜封五原侯。
[16]饕餮放横:饕餮,古代传说中的恶兽名,又为古缙云蹙外号。左传文十八年: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祟侈……天下亡民以此三凶,谓之饕餮。此处用以比喻贪得无厌、凶恶之人。放,放荡,邪僻;横,横行不法。
[17]父嵩,乞匄携养:嵩,曹嵩,曹腾养子,官至太尉;匄,同“丐”,乞求;携养,提携抚养。此指曹操之父原出夏侯氏。匄,音ɡài。
[18]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因赃,灵帝时卖官,嵩以财货得拜大司农、大鸿胪,官至太尉;假位,窃据官位;舆金,以车载金玉;辇璧,义同“舆金”;输货,输送财物;鼎司,指三公的职位,这里与“重器”同为代指国家社稷。
[19]操赘阉遗丑:赘阉,阉官、宦官养子;遗丑,遗类,不光彩的后代。这里是对曹操的詈语,指太监的犬子,曹操父嵩,本夏侯氏,为中常侍(宦官)曹腾的养子,故以此诋操。
[20]幕府董统鹰扬:幕府,本指将帅在外的营帐,后来衙署也称幕府,这里代指袁绍;董督,统帅;鹰扬,指威武的部队,喻武威雄才。
[21]扫除凶逆:指诛杀宦官。据《三国志·魏书·袁绍传》载:大将军何进与袁绍谋诛宦官,何进反被宦官杀害,袁绍乃“勒兵捕诸阉人,无少长皆杀之”,死者两千余人。
[22]续遇董卓侵官暴国:董卓,东汉末年大军阀,官至相国,后为王允、吕布所杀;侵官暴国,袁绍诛宦官,召并州刺史董卓为助,卓至京师,废少帝,立献帝,专擅朝政,杀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等,后山东十路诸侯讨之,卓乃焚烧洛阳,挟持汉献帝逃至长安,造成了汉末军阀的大混战。
[23]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据《三国志·魏书·袁绍传》载:董卓呼绍,想和他废少帝,立陈留王,袁绍不应,横刀长揖而去,遂奔冀州,董卓拜他为渤海太守,袁绍就从渤海起兵,与袁术、韩馥、孔伷、孔岱、王匡、张邈、桥瑁、袁遗、鲍信讨董卓,推袁绍为盟主;东夏,这里指渤海郡。
[24]裨师:偏师,配合主力打仗的军队。
[25]愚佻短略:愚笨,轻佻,缺少谋略。
[26]伤夷折衄,数丧师徒:伤夷,被杀伤;折衄,失败;数丧师徒,曹操在荥阳(县名,在河南)为董卓部将徐荣所败,士卒死伤甚多,操亦中流矢,后至扬州募兵,得四千余人,还至龙亢,士卒叛散,不叛者仅五百余人。衄,音nǜ,战败,同“衂”。
[27]幕府辄复,分兵命锐,脩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辄,即;命锐,命令精锐士卒;脩,即“修”,脩完,修整完备;辑,聚焦收拢;表行,上书皇帝使之担任;东郡,郡名,属兖州,治所在濮阳(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南)。初平二年(191年),黄巾军十万进攻东郡,太守王肱不能抵御,曹操引兵破之,袁绍表操为东郡太守。初平三年(192年),黄巾军百万之众入兖州,刺史刘岱战败,济北相鲍信派人迎操领兖州牧。兴平二年(195年),操败吕布,献帝拜为兖州牧。
[28]奖威柄:,写作“蹙”,成;威柄,威权。助成他的威势权柄。
,音cù。
[29]秦师一克之报:鲁僖公三十二年,秦穆公的将帅百里孟明率师袭郑,次年,在崤被晋国打败被俘,后获释,秦穆公复使为政。鲁文公二年,孟明率师伐晋,又在彭衙为晋军所败,穆公乃未降罪。三年,秦师仍以孟明为将再次伐晋,取王官及郊,晋人不敢出,秦师获胜,穆公遂霸西戎。克:克敌,战胜敌人。
[30]肆行凶忒,割剥元元:忒,恶;元元,平民。
[31]边让:字文礼,陈留浚仪人。少辩博,能属文。大将军何进召为令史,后为九江太守。初平年间,王室大乱,边让去官还家,侍才不屈,为曹操所杀。
[32]故躬破……无所:初平四年(193年),徐州刺史陶谦举兵取泰山华、费,略任诚,曹操征陶谦。兴平元年(194年),复征陶谦,会张邈、陈宫叛迎吕布,吕布夺兖州。曹操回军与吕布战于濮阳,败于吕布。徐方,指徐州;吕布,东汉末年的军阀,后被曹操所杀;裔,边。
[33]且不登叛人之党:登:成。并且不成就叛人的党羽。
[34]援旌擐甲:擐,贯,穿。打着旌旗,穿着铠甲。
[35]大造:大恩。
[36]后会鸾驾反旆,群虏寇攻:鸾驾,有鸾铃的车子,皇帝所乘,这里指汉献帝;旆,杂色镶边的旗子。初平元年(190年),董卓挟持汉献帝迁都长安。后董卓被杀,汉献帝在建安元年(196年)回到洛阳。
[37]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冀州,州名,约有今河北、山西两省地;北鄙之警,初平二年,幽州刺史公孙瓒进攻冀州刺史韩馥,韩馥以冀州让袁绍,袁绍遂据有冀州,其冬,公孙瓒大破黄巾,还屯槃河,威震河北,冀州诸城无不望风响应,袁绍乃自击之。
[38]匪遑离局:我没有空闲离开我管辖的地方。
[39]从事中郎:官名,汉以后三公及州郡长官皆自辟僚属,多以从事为称,从事中郎就是其中之一。
[40]翊卫幼主:翊卫,辅佐,保卫;幼主,指汉献帝。这里说袁绍发遣曹操迎汉献帝,是遁辞。
[41] 胁迁当御省禁:省禁,宫殿。汉献帝到洛阳,曹操也率军赶到洛阳,保卫京师,因洛阳残破,曹操乃挟持汉献帝迁都到许昌。
[42]坐领三台:《文选》李善注引《汉官仪》:“尚书为中台,御史为宪台,谒者为外台。”合称三台。
[43]五宗:五服以内的亲人,上至高祖,下及孙为五服。
[44]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45]百寮钳口,道路以目:所有官吏都闭口不敢说话,只在道上相遇时用眼表示愤怒。
[46]尚书:官名,秦时为少府属官,掌殿内文书。
[47]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太尉汉代与丞相、御史大夫合为三公,掌全国军事。杨彪:字文先,弘农华阴(今陕西省华阴县)人。历官司徒、司空、太尉,死于魏文帝黄初六年(225年)。典历二司:中平六年(189年),杨彪代董卓为司空,其冬,又代黄琬为司徒。
[48]眦睚:张目怒视,指小的仇怨。
[49]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网:榜楚,打人的刑具;参并,掺杂使用;五毒,五种酷刑,鞭、箠、灼、徽、纆为五毒。建安二年(197年),袁术在寿春自立为帝。曹操诬杨彪与袁术通婚,图谋废汉献帝,下狱,判反罪。经孔融营救,才得免死。
[50]又议郎赵彦:议郎,官名,掌议论朝政;赵彦,后汉琅琊人,通方术。
[51]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含听,包容所取;改容,改变容貌,以示尊敬。
[52]又梁孝王,先帝母昆:梁孝王,汉文帝子,汉景帝同母弟,名武,封梁王,谥曰孝;先帝,指汉景帝刘启;母昆,同母兄弟。
[53]隳突:破坏奔突,极言骚扰厉害。
[54]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兖豫,兖州,豫州,均为汉武帝所置州名,兖州,约今山东省东南部(淄博县、平邑县一带)及河南省东部(濮阳县、开封市、扶沟县一带);豫州,辖境约今河北北伏牛山以东豫东、皖北地。
[55]桡:同“挠”,使弯曲。音náo。
[56]桀逆:凶暴顽抗。
[57]王师:指袁绍的军队,称王师是假托之辞。
[58]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造河,到黄河边;造,到;方舟,并舟,两船相并叫方。
[59]行人:外交使节。
[60]厥图不果:他的预谋没有实现。
[61]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过荡西山,据《后汉书·袁绍传》记载,初平四年(193年),袁绍引军入朝破杀于毒,又进攻左髭,丈八等,复折数万级,遂与张燕及四营屠各战于常山;屠各,匈奴部落之一,匈奴入居塞内,有屠各、鲜支等十九种,以屠各最强大,故得为单于;左校,官署名,掌左右工徒,此与刘石、表牛角等并列,当为农民起义领袖之一;奉质,献上抵押品。
[62]前登:先锋,先头部队。
[63]犬羊残丑:对农民起义军的污辱性称呼。
[64]慴:害怕。
[65]敖仓:地名,在今河南省荥阳县西北。
[66]欲以螗蜋之斧,御隆车之隧:螗蜋,即螳螂,斧,螳螂前腿发达,像镰刀,故称斧;隆车,滚滚而来的车;隧,路。这句意为螳臂挡车。
[67]折冲:折止敌人的冲突。
[68]中黄、育、获:中黄伯、夏育、乌获,皆古代勇士。
[69]并州越太行:并州,州名,辖地约今山西汾水中游地区,后汉时治太原。当时并州刺史是袁绍的外甥高干。太行,太行山。
[70]青州:州名,辖地约今山东省东部地区,后汉时治临淄。当时的青州刺史是袁绍的长子袁谭。
[71]角:像捕兽一样在前面捉其角。
[72]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荆州,州名,辖地约今湖北湖南,后汉时治襄阳,当时荆州刺史是刘表,袁绍的同盟;宛,今河南省南阳县;叶,今河南省叶县;掎其后,像捕兽一样,在后面绊其足。
[73]焫:写作“”,疑为“炳”,烧。
[74]覆沧海以沃熛炭:沃,浇灌;熛炭,火焰飞扬的燃炭。
[75]幽冀:幽州,冀州,今辽宁、河北一带。
[76]故营部曲:私人武装。
[77]咸怨旷思归:咸,都,皆;怨旷,埋怨和家人不能团聚;旷,旷夫,男女不能及时婚嫁叫怨女旷夫。
[78]吕布张杨之遗众:建安三年(198年),曹操生擒吕布,并其余部。张扬:字稚叔,云中人,东汉末军阀之一。曹操东征吕布,张扬素与布善,欲救之,为其部众所杀,曹操尽收其众。
[79]鼓吹:鼓钲箫笳等合奏的乐曲,又名短箫铙歌,古代的军乐。
[80]素挥:白旗。挥,同“徽”。
[81]陵迟:衰微。
[82]股肱:大腿手臂,比喻得力的辅佐之臣。
[83]方畿之内:指国境之内。
[84]肝脑涂地之秋:为国献身的时候。
[85]矫命称制:假托皇上的命令。
[86]强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 旅,帮助。这句意为:使敌寇强大,使主上削弱,违背众望,帮助叛逆,一动就损毁名誉。
[87]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勒,统帅;见,同“现”;便勒见兵,就率领现有部队;建忠将军,指张绣,东汉末年军阀,武威祖厉(今甘肃靖远东南)人,张济的族子,以军功迁建忠将军,张济战死,张绣领其众,屯宛,与刘表合,后投降曹操。
【赏析】
文中历数曹操之罪,对其进行了猛烈抨击。檄文由远及近、由己推人、居高临下,先从其祖父为宦作恶、其父乃过继子的家族历史开始,在讲究出生门第的那个年代,曹操门楣低贱,不仅为宦官之后,还有个盗墓贼的祖师爷,现竟窃据相位,当为全朝士大夫之辱。相较袁绍显赫的身份背景——世袭三公的河北名门望族,孰高孰低地位立现,让当朝为官者自觉站队,拉拢人心。继而尽数曹操的发迹史和劣迹罪行,称其能有今天,全靠袁绍提携。当年屡败屡战,数次分兵于曹,使曹东山再起,而曹得势后不仅不思回报汉室,还“挟天子以令诸侯”,不顾朝纲妄杀贤良,以一己之心坐领三台专制朝政,“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将曹操塑造为残害忠良、忘恩负义的小人形象。后更添油加醋地将发掘皇太后哥哥坟墓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说得有板有眼,将曹操的形象刻画为连绿林蟊贼都不如的“乱臣贼子”。刘勰《文心雕龙·檄栘》中评价:“陈琳之《檄豫州》,壮有骨鲠,虽奸阉携养,章密太甚;发邱摸金,诬过其虐;然抗辞书衅,皦然露骨矣。敢指曹公之锋,幸哉免袁党之戮也。”①较为中肯,认为陈琳以抗直的文辞写其罪过,骂得理直气壮,但对曹操隐私揭露过分,且有点言过其实。其檄文笔锋犀利,剑剑封喉,表达了社会主流各式人物对曹操的痛恶之情。通篇文词流畅,骈散并用,充满战斗性和鼓动性。
例文2
西夏回刘锜[1]等檄书
李仁孝(西夏)
西夏国告檄大宋元帅刘侯侍卫招讨成侯招讨吴侯[2]:十二月二日承将命传檄书一道,窃[3]以恩宣大国,滥及小邦,远迩交欢,中外咸庆。孤闻金敌[4]无厌,敢背[5]盟而失信,强隣不道,妄称好以和亲[6],始尚怀柔渐兴残杀,托禹迹山川之广[7],覆尧天日月之光。将士衔冤,神人共愤,妄自尊大者三十余载[8],怙其篡夺者七八其人,皆天理之所不容[9],亦《春秋》之所共贬,盖枕戈革之众[10],无阅书隆礼之风,惟务贪残,恣行暴虐,吞侵[11]诸国,建号大金,屈邻壤以称藩,率兆民而贡赋[12],驱役生灵而恬不知恤,杀伐臣庶[13]而自谓无伤,虽君子之则否未尝怨也;待文王而兴作:盍归乎来![14]当中兴恢复之秋[15],乃上帝悔祸之日,九重巡幸,昔闻太王之居邠,大驾亲征,今见汉文之却敌[16],诏颁天下,抚慰民心。庶几彼弱而我强第见兴王而黜霸,其敢与敌而助虐将为不战而屈人[17],莫我敢当。可谓因时而后动,其或恣睢不靖[18],抗衡王师,愿洗涤于兵氛,庶荡除于边境[19],勿令不逞重更藩滋,虽貔虎之难摧,亦寇仇之可伐[20],庙堂御侮有决胜之深谋,帷幄谈兵,复兴师而薄伐[21]。如孤者,虽处要荒,久蒙德泽,在李唐则曾赐姓,至我宋乃又称臣。顷因强敌之凭陵,遂阻输将而纳欵[22]。玉关路隔,久无抚慰之来,葱领[23]山长不得贡琛而去。怀归弥笃,积有岁年。幸逢拨乱反正之秋,乃是斩将搴旗之际。顾惟雄众来逼吾疆[24],如长驱急骑以争先,终救死扶伤而不暇。使彼望风而遁,败衂[25]而归,岂知敢犯于皇威,遽辱率兵而大举。期君如管仲,则国人无陷溺之忧[26],待予若卫公,使边境有长城之倚,神名賛[27]助,草木知名,功勋不减于太公,威望可同于尚父。力同剪灭,无与称将[28]。观彼风声鹤唳之音,当见弃甲曳兵而走,孤敢不荣观天讨,练习武兵,瞻中原皇帝之尊,望东南天子之气,八荒朝贡[29],愿同周八百国之侯王,四海肃清,再建汉四百年之社稷,佇闻戡定[30],当贡表笺。檄至如前,言不尽意。①
【题解】
两宋时期民族矛盾激化,宋、辽、金之间战事频繁,在同周边各族的交往中,宋与西夏的和战关系最为复杂,这一时期仍沿用“檄”作为讨伐敌文的战书,此篇宋绍兴三十一年、西夏天盛十三年(1161年)仁孝写的《回刘琦等檄书》即如此,由“赐进士出身头品顶戴四川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许涵度校刊”。
宋绍兴十二年、西夏大庆三年(1142年),宋金达成“绍兴和议”,宋金边界从西南起,以秦岭—大散关—武关为界,中段以襄阳为界,蔡州、唐州、邓州等原本应拱卫襄阳—南阳盆地的州县则划归金国;东段则以淮水为界。这条边界形成了金宋的传统边界,从地理角度来说也是中国南北方的传统边界。陕西成为金国的土地,南宋失去了之前西北积极经营的陇西诸州,也就失去了能够连接西夏、牵制金国的出发基地,夏宋两朝被阻隔在两边,两朝关系也基本处于断绝状态,仅在“正隆南伐”“西蕃之乱”“西辽假道”三次事件中有短暂的交往,西夏曾遣使南宋,但《宋史》本纪上完全没有记载,可能只是一种性质无关紧要的联系。
宋绍兴三十一年、正隆六年、西夏天盛十三年(1161年),金帝完颜亮发动企图兼并宋的战争,南下大举侵宋,十月,宋将刘锜、吴璘几乎同时檄告契丹、西夏、高丽、渤海、塔坦等国,“惟彼诸蕃之大国,久为钜宋之欢邻。玉帛交驰,尚忆百年信誓,封疆迥隔,顿违两地之音邮。愿敦继好之规,共作侮亡之举”。“金主亮犯四川,宣抚使吴璘檄西夏,俾合兵讨之”①,当四川宣抚使吴璘派使节至西夏,要求与西夏合兵攻金,西夏一反“终不报”的态度作了积极回应,“西夏国告檄大宋元帅刘侯侍卫招讨成侯招讨吴侯,十二月二日承将命传檄书一道”,即发布的此篇《西夏回刘锜等檄书》,另有《报吴璘遣使檄夏国书》记载于《西夏书事》:“仁孝报以书曰:仰维钜宋之兴,咸托群心之辅,列圣承休于洪祚,深仁克浃于寰区。繄我小邦,赖为盟主,二百年讲修于信息,亿万姓陶冶于淳浓。嗟夫!弗率之女真,不自安于微分,鼠窃一隅之地,狼贪万乘之畿,天地所不容,神明为咸愤,故此用兵薄伐,尚敢肆志不庭,毁先庙以示战士之威,杀君母而杜谏臣之口。似此盈科之罪,难逃负榇之诛。幸使命之来临,快舆情之奋厉,共切驱羊公忿,敢辞汗马勤劳?布告庶邦,遐迩傒来,苏之后奋扬师旅,鼓行解倒悬之民。以至仁伐不仁,因多助攻寡助。请同李广,勿令一骑生还;毋效丁公,遽听片言返旆。此上天之假手,宜壮士之同心,允穆师言,恭行天讨。尔众士既造于南土,我小国当应于西偏。前冲而九野生欢,左顾而千军振色,从兹歃血,动有余威,誓将灭其众而犁其庭,相与寝其皮而食其肉,成大功于不日,守中夏于历年。不取必有天殃,今其时矣;一征当自葛始,君其念之。余需报捷之临,别候献琛之贺,使还勉报,旨不及酬。”②《宋史夏国传集注》:“案此文与《北盟会编》所引全异,殆《西夏书事》别有所本耶?故并录之。”③实际上,此篇《西夏回刘锜等檄书》只见录于《三朝北盟会编》, 《宋史夏国传集注》中所录文字内容与原文有诸多差异。
虽然仁孝报以檄书但在具体行动上却言行不一,对此《宋史·夏国传》与《金史·西夏传》皆有记述,只是所站角度略显不同而已。《宋史》记载,宋军反攻之时,西夏虽回书声援宋之抗金,但仍采取保存实力并无实际行动的政策,《报吴璘遣使檄夏国书》发出后云:“然闻金兵势盛,兵不敢出。”反而乘金兵南下之机伺机扩充地盘。宋绍兴三十二年、金世宗大定二年、西夏天盛十三年(1162年), “夏人闻金人南侵,以骑兵二千至蔡园川及马家巉、秃头嶺,将分道入攻,宣抚使吴璘命镇戎军守将秦弼说谕之。金兵败,夏人乃还”④。后仁孝知金内乱,乘隙又攻取金镇戎州以北的荡羌、通峡、九羊、会川等城寨。而《金史》中有称宋军在入秦陇后,亦骚扰了西夏边境 ①。完颜亮被杀,金世宗即位后迅速调整了与西夏的关系,西夏见金国政局趋于稳定,只好将所夺城寨归还,金国也开放对夏互市。就这样,双方剑拔弩张的军事对立状态又趋缓和。
【作者】
李仁孝(1124—1193年),即西夏仁宗,西夏第五位皇帝,谥号圣德皇帝,庙号仁宗,夏崇宗之子,母曹贤妃。宋绍兴九年(1139年),夏崇宗李乾顺去世,李仁孝即位,时年十六岁,至乾祐二十四年(1193年)在位,享年七十岁。仁宗继位之后,尊其母曹氏为“国母”,并指定罔氏为皇后。
仁宗在位期间,结好金国,以稳定外部环境;重用文化程度较高的党项和汉族大臣主持国政;设立各级学校,以推广教育实行科举,选拔人才;他尊崇儒学,大修孔庙及尊奉孔子为文宣帝;建立翰林学士院,编纂历朝实录;重视礼乐,修乐书《新律》;天盛年间,颁行法典《天盛年改新定律令》;尊尚佛教,供奉藏传佛教僧人为国师,并刻印佛经多种。乾祐元年(1170年),得金之助,处死权相任得敬,粉碎其分国阴谋。可能因为任得敬的专权跋扈,令仁孝对武官不太信任,政策多数重文轻武,导致军备开始废弛,战斗力减弱,战争屡战屡败,国家于仁宗末年开始步入下坡路。但总的来说,他统治期间为西夏的盛世,也是金国、南宋的盛世,三国之间战争甚少,因此仁孝能专心料理国家内政。各汗国羡慕西夏之强盛,纷纷朝贡。文化臻于鼎盛,为党项文化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
【注释】
[1]刘锜:字信叔,成纪(今甘肃天水)人,为南宋抗金名将,将门之后,其父刘仲武为泸川军节度使。自小弓马娴熟,武艺超群。历任西宁州、渭州(今甘肃平凉)、熙州(今临洮)、秦州知州,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等职,领泸川军节度使。早年在与西夏的征战中蜚声军旅,据说西夏乳母恐吓啼哭的小孩,借用的就是刘锜的大名。
[2]西夏国告檄大宋元帅刘侯侍卫招讨成侯招讨吴侯:刘侯,即刘锜。宋绍兴三十一年六月、金正隆六年、宗雍大定元年、西夏天盛十三年(1161年),面对金军大举南下的形势,宋高宗任命太尉、威武军节度使、镇江驻劄御前都统制刘锜为淮南、浙西、江南东西路制转置使,十月兼京东、河北东路招讨使。招讨使,为南宋剿灭盗贼的官员。成侯,即成闵,宋邢州(治今河北邢台)人,字居仁,靖康初,隶真定帅刘麾下,高宗时,随韩世忠作战有功,累擢殿前游奕军统制,绍兴二十四年、金贞元二年、西夏天盛六年(1154年),拜庆远军节度使,金主完颜亮南下,他先镇武昌,为湖北京西制置使兼京西河北招讨使,后除淮东制置使,为镇江都统制,未尝与金兵战,完颜亮死后,纵金兵渡淮北去,遂奏已克淮东,超拜太尉,为御史所劾,罢太尉、节度使,责婺州居住,乾道初,复都统镇江诸军。吴侯,即吴璘,字唐卿,德顺军陇干(今甘肃静宁)人,南宋著名军事统领,与兄长皆为著名的抗金大将,在南宋抗金斗争中,誓死保卫秦陇,屏障巴蜀,立下了汗马功劳,封为新安郡王,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宋高宗拜御前诸军都统制吴璘为四川宣抚使,后兼任陕西、河东招讨使。
[3]窃:谦词,称自己,《宋史夏国传集注》作“切”,疑为误。
[4]金敌:《宋史夏国传集注》作“丑虏”,疑为误。
[5]背:背弃,背叛,《宋史夏国传集注》作“叛”,疑为误。
[6]强隣不道,妄称好以和亲:《宋史夏国传集注》作“骄戎不道,忘称好以和亲”。妄,本意为胡乱,这里应为妄加称说之意。
[7]始尚怀柔渐兴残杀,托禹迹山川之广:《宋史夏国传集注》中记为“始缘女真辄兴残贼,窥禹迹山川之广”。
[8]三十余载:《宋史夏国传集注》作“二十”,疑为误。金朝,1115年建都,国号大金,1125年灭辽,1127年灭北宋,距南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恰为三十四年,故当为“三十余载”。
[9]皆天理之所不容:《宋史夏国传集注》作“皆犬豕之所不为”,意同。
[10]盖枕戈革之众:戈,兵器;革,铠甲;枕戈革,枕着武器,有衽革枕戈之意,谓杀敌报国,志坚情切。《宋史夏国传集注》作“盖总辫缦缨之众”,缦缨,即缦胡,粗而没有纹理的帽带,武士冠缨,亦指武服。
[11]吞侵:《宋史夏国传集注》作“吞并”。
[12]率兆民而贡赋:《宋史夏国传集注》作“率华民而贡赋”,有些还将“赋”记作“贼”,实为谬误。
[13]杀伐臣庶:庶,可为形容词,意为各种、众多、庶官、庶士、庶僚,也可为名词,意为平民百姓、非嫡配所生之子、宗族的旁支等,这里的臣庶当为众多黎民百姓、臣子之意。下文中“庶荡除于巢穴”字虽与之同,但应为副词,意为但愿、希冀。
[14]虽君子之则否未尝怨也;待文王而兴作:盍归乎来:《宋史夏国传集注》作“虽夷狄之有君,不如如诸夏之亡也;待文王而既作,咸兴曰:‘曷归乎来!'”
[15]当中兴恢复之秋:《宋史夏国传集注》将“秋”作“初”。
[16]今见汉文之却敌:《宋史夏国传集注》作“今见汉宣之却狄”。
[17]庶几彼弱而我强第见兴王而黜霸,其敢与敌而助虐将为不战而屈人:《宋史夏国传集注》作“未闻用夏而变夷,第见兴王而黜霸。其谁与敌,将为不战而屈人”。
[18]不靖:不安宁,骚乱。《宋史夏国传集注》作“猖獗”。
[19]愿洗涤于兵氛,庶荡除于边境:《宋史夏国传集注》将“兵”作“妖”, “边境”作“巢穴”。
[20] 勿令不逞重更藩滋,虽貔虎之难摧,亦寇仇之可伐:《宋史夏国传集注》将“不逞”作“秽蘖”, “虽貔虎之难摧”作“虽蝼蚁之何殊”, “伐”作“杀”。貔虎:比喻勇猛的军队。
[21] 庙堂御侮有决胜之深谋,帷幄谈兵,复兴师而薄伐:《宋史夏国传集注》作“庙堂御侮,看首系于单于;帷幄谈兵,复薄伐于猃狁”。猃狁,我国古代北方的一个民族。
[22] 顷因强敌之凭陵,遂阻输将而纳欵:《宋史夏国传集注》作“顷因世猾之凭陵,遂阻输诚而纳款”。凭陵,侵犯,欺侮,横行,猖獗;欵,民兵,音kuǎn。
[23]葱领:即葱岭。
[24] 顾惟雄众来逼吾疆《:宋史夏国传集注》将“雄众”作“雄贼”, “来逼”作“来寇”。
[25]衂:同“衄”,泛指出血,也有挫伤、失败、侮辱、退缩之意,音nǜ。
[26]则国人无陷溺之忧:《宋史夏国传集注》将“陷溺”作“左衽”。
[27]賛:古同“赞”。
[28]力同剪灭,无与称将:剪灭,铲除,消灭,有作“翦灭”,义同。《宋史夏国传集注》将“称将”作“联和”,后接“将观彼风声鹤唳之音”,疑为误。
[29]八荒朝贡:朝,有作“归”,义同。
[30]佇闻戡定:《宋史夏国传集注》作“伫闻勘定”。佇,古同“伫”,长时间地站着;戡定,用武力平定,作“勘”,疑为误。
【赏析】
这道回檄书既反映了西夏人对金朝“妄自尊大”“惟务贪残,恣行暴虐,吞侵诸国”罪行的不满,也表现出西夏人对宋朝文明的钦慕和向往,最后提出“愿同周八百国之侯王,四海肃清,再建汉四百年之社稷”的愿望。全文词句谦恭,叙事与议论兼备,立场鲜明,感情真挚,是一篇优秀的檄书。
例文3
为北伐谕中原檄
朱元璋(明)
(吴元年冬十月)丙寅,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之人曰[1]: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治天下者也。
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内外,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网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鸩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2]。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本根,礼义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3],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4]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5],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6],未闻有济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悯。
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既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7]。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8]。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9]疚心。
予恭天成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群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谕告:
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10],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如蒙古、色目[11],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①
【题解】
1367年11月25日,即吴元年十月丙寅,朱元璋已平定长江中下游地区,任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向北方进军,史称“北伐”。
【作者】
朱元璋,参见《正礼仪风俗诏》作者简介。
【注释】
[1](吴元年冬十月)丙寅,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之人曰:吴元年十月丙寅, 1367年11月25日;中原,代指黄河中下游地区;谕,晓谕;齐鲁,今山东;河洛,今河南;燕蓟,今北京、天津、河北;秦晋,今陕西、山西。
[2]自宋祚倾移……恬不为怪:为宋倾、祚移的变序。祚,指上天赐予的国运;移,指天禄已尽,移于别姓;冠、履,代指头、足,以喻上、下;天历,元文宗年号,代指其人;烝,以下淫上。
[3]宪台报怨,有司毒虐:宪台,魏、晋以来,指称御史台,此指监察官员;有司,主管衙署,此指行政官员。
[4]德:此指气运,战国以来有“五德终始”说。
[5]当降生圣人:圣人,此指万民之主。
[6]今一纪于兹:一纪,十二年。
[7]今十有三年:指1355年郭子兴死,朱元璋成为郭军首领,至此已有十三年。
[8]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巴蜀,今四川地;闽越,今福建、浙江;湖湘,今湖南;汉沔,古代通称汉水为沔水,此合指今湖北;两淮,今皖北、苏中;徐邳,今江苏北部。
[9]用:以,因此。
[10]予恐中土久污膻腥:污,做动词,为所污,指被统治;膻腥,羊的腥臊味,元统治者为北方少数民族,以羊肉为主食,因代指其人。
[11]色目:指西域各族和西夏人。
【赏析】
此篇檄文共为十段,但仅包含三个部分:首称、正文和末称,结构严谨,层层递进。“某年月日某檄谕” 为檄文惯用的首称格式,但因其时朱元璋尚未称帝,《太祖实录》遂删去应有的“吴王”字样,改写为史书和叙述方式,并加“曰”字。正文部分分为四层, 2段立论,申夷夏之防,作全篇总纲,3段以天意人事,断言元朝必亡,4—6段,述华夏当自有主,并盛陈兵势,表示有收复北方的实力,7—9段为谕告,述北伐宗旨并分别对北方汉民和蒙古、色目人相谕示。最后一段以末称“故兹告谕,想宜知悉”作结。
这篇檄文无论是从谋篇布局、内容安排,还是表达手段与语言风格,都遵循并符合《文心雕龙·檄移》篇所总结的写作要求,体现了檄文的撰写要领:阐述自己的仁慈英明、列数敌方的苛政残民,指陈天意所归,分析民心所向,比较强弱之形,显示竞逐趋势,历举先兆,验证时事,征引史实,预判成败。行文中声称本于至诚,实质却糅入兵家权术。对元统治者兄弟相残、主荒臣横、宪司报怨,以及河洛、关陕数雄“恃众要君”“遥制朝权”和“志在养力、以俟衅隙”的指责、评价,隐含有利用、扩大敌方内部矛盾的用心。
本文用巧妙的方式表达主旨,用夸张的言词陈述观点,构思文义、遣词用语刚劲有力,事实清楚、理由明白,气势磅礴、文句果断。针对元末错综复杂的矛盾,综合运用多种思想武器,以争取北方人民和汉族士人的支持,分化、互解敌对阵营;推崇“夏内夷外”,推进民族解放。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大家庭。元代汉族,实质上是远古夏族与进入中原的诸多少数民族融合而成。汉族与各少数民族都对国家统一、社会进步、经济发展作出过贡献。建立元朝的蒙古族人对国家统一贡献尤大,但在政治、思想、制度、行政上均保留了若干落后的奴隶制痕迹。实行民族压迫政策,分全国为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四等。行政官署中,多以蒙古族人为正官,色目、汉人为佐贰,法律制度公然实施民族歧视,使元政权打上深刻的民族奴役印记。在这一特定历史背景下,宣扬“中国居内”(此为狭义,指汉族中央政权)、“夷狄居外”,赋予民族解放的新义,令人耳目一新,以与河洛、关陕打着元朝旗号的汉族地主割据力量相别异,以“拯生民于涂炭”相号召,容易取得北方渴望解放的广大人民群众之拥护。同时,对愿为臣民的蒙古、色目人,宣布“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用民族平等政策取代民族压迫,有利于减少抵抗,最大限度地孤立元统治集团。
强调封建纲常,争取汉族士人。元代虽然“行汉法”、倡儒学、行科举,给予汉族有限的参政机会,但又对其防范备至。本篇檄文紧抓蒙古族部落遗习与汉族风俗相异之处,对“弟收兄妻、子烝父妾”“嗣君沉荒、耽于田猎”大张挞伐,并以“复汉官之威仪”,收北方汉族士人之心,削弱元政权在中原地区的统治基础。
宣扬天道循环,以坚胜利信心。元朝开国之初,兵锋之锐,史所罕见。元末军事斗争的奇特格局是:初期,以刘福通、韩林儿红巾军主力建立的龙凤政权,抵御元军主力,屏障江北;江南各路义军乘机发展,并日渐壮大。后期,北方元军自斗,彼此攻战,四分五裂;南方义军自斗,各政权相互兼并。现在,南方统一,兴师北伐,与元军主力交战,为消除一般军民的“恐元”心理,将元初灭宋,释为“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再以“天运循环、中原气盛”鼓舞士气。
此檄事明理直、气势恢宏、顺应民心,故能鼓己方之勇、灭敌方之气,从而分化瓦解、利用矛盾,有力地配合了北伐军各个击破的军事策略。
例文4
讨粤匪檄
曾国藩(清)
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于今五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掳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日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浚濠[1]。妇人日给米一合,驱之登陴守夜[2],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而阴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此其残忍惨酷,凡有血气者,未有闻之而不痛憾[3]者也!
自唐虞三代[4]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称之。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贾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5]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6]。虽乱臣贼子、穷凶极丑,亦往往敬畏神祇。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宫,毁宣圣之木主[7]。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庙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欲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拔出[8]被胁之民人。不特纾[9]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折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拔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授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藉。
在昔汉、唐、元、明之末,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今天子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不待智者而明矣。若尔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亦不能更为分别也。
本部堂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10]①
【题解】
1854年2月,湘军奉旨剿匪,曾国藩发表了这篇《讨粤匪檄》。
【作者】
曾国藩(1811—1872年),初名子城,字涤生,号伯涵,湖南湘乡人,曾子第七十世孙。道光十八年(1838年)进士,授检讨。咸丰初,累擢吏部侍郎。太平军势日盛,奉旨在籍督办团练,编成湘军,与太平军转战于武汉及沿江各地。同治三年(1864年),攻下南京。七年,授武英殿大学士。调直隶总督,不久复任两江总督。同治十一年(1872年)卒于任所,赠太傅,谥文正。他是晚清重臣,与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并称“中兴四大名臣”,他一生奉行程朱理学,被称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理学大师,19世纪中国政坛叱咤风云、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被誉为中国近代政治家、战略家、理学家、文学家,湘军的创立者和统帅。官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封一等毅勇侯,他的制胜兵法、治军方针、独特的人生观、处世哲学、文化素养与人格品位,对后世影响颇深。李瀚章、李鸿章等为了传承曾国藩的学问,搜集他生前所著文字,汇辑成《曾文正公全集》,于光绪二年(1876年)由湖南传忠书局刻印。
【注释】
[1]筑城浚濠:修筑城墙、疏通城濠。
[2]登陴守夜:登上城楼,夜间巡逻。
[3]痛憾:痛恨。
[4]唐虞三代:唐尧虞舜及夏、商、周三代。
[5]乌可:语气词,怎么可以,起到加强语气的作用。
[6]王道治明,神道治幽:王道治理阳间,神道治理阴间。
[7]木主:神位。
[8]拔出:抢救。
[9]纾:缓解。
[10]檄到如律令!无忽:檄文所到之处,就像下达了法律命令一样,千万不要轻忽!
【赏析】
曾国藩出师前作的这篇檄文,文笔狠毒老辣,用于讨伐太平天国军,从题目就可以看出他对太平天国的藐视:不直称其名而称其粤匪,有着忠君爱国的浩然正气和威慑敌人、瓦解胁从的智慧策略。此文针对太平天国的宗教迷信,从拥护民族文化、合乎一般民众心理出发,发起了一场舆论战。开篇即痛斥太平天国的种种恶行,首先抓住天国毁像焚书、相信“西洋邪教”这一辫子,把其推到毁灭中华传统人伦道德、毁灭传统文化和历史记载,毁灭中国人最为重视的家庭观、祖先观和鬼神观,是和整个中华的传统文化、古往今来的忠臣义士和士农工商各阶层为敌的千古第一罪人的境地,说洪匪“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同时把自己树立为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维护传统文化和人伦礼教的卫道士,号召“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以图通过文字的威力,达到刀矛枪炮所达不到的“诛心”作用。
他的檄文关于民族君臣之义绝不提及,只揭露、历数洪秀全的“罪状”:“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毁宣圣之木主”,污关岳之宫室,“无庙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农不能自耕以纳赋,商不能自贾以取息,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留尽,寸草不留。”成功将太平天国打成无恶不作的粤匪。虽说他历数的太平天国的种种罪状并不完全符合实际情形,但这一招确也打中了太平天国的要害,加之在信息闭塞的时代,他率先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容易蛊惑人心,引导舆论,对太平天国破坏中国几千年来的纲常伦理的行为表示深恶痛绝。太平天国从相对落后的广西进军到中国最为昌明发达的三江两湖,却依旧依据剽窃来的上帝教的某些教义,采取了毁灭庙宇书籍,强迫人民信从上帝的做法,殊不知长江中下游地区文化传统悠久深厚,这样粗暴简单的行为,只能激化当地士绅甚至普通百姓的抵触情绪,起到为丛驱雀、为渊驱鱼的反作用,这并不是靠那些多不太通文墨的广西老兄弟例行公事般的“讲道理”所能稀释的。何况一来经过鸦片战争,东南民间对“洋教”并无太多好感;二来即使天国内部,广大将士对于岳飞、关羽、赵子龙、文天祥等也是崇拜敬仰的,对于毁灭这些前贤的庙宇塑像,也是茫然不解甚至是反感抵触的。曾国藩敏锐且不失智慧地将与百姓息息相关的东西提出来,让百姓了解太平天国对他们的危害,自发地予以抵制,不但得了民心,削弱了对方,更壮大了自己的实力。洪秀全虽不是纯粹的宗教革命,而曾国藩却是为宗教而战争。湘军中不外士子和农民,他们都是崇拜孔孟关岳的,曾国藩恰以“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日月幽明,实鉴吾心”表达胸意,引导民众“人怀忠愤,如报私仇,千磨百折,有进不休”,号召农、商、士联合抵抗太平天国,号召所有读书人为自己的信仰奋斗。
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对于舆论战的重要性是有着充分认识的,他就反清兴汉这一汉族民众最能激起共识、最易理解的方式为突破口,与西王萧朝贵联名发布过《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对清廷进行过讨伐,仅后于曾国藩出师五日。当太平军进入湖南,当地民众、敌人的情况不断发生变化时,他又能审时度势,在短时间内三易其稿,力图在最大程度上引起受众的共鸣,达到鼓舞各界群众,对清廷群起而攻之的宣传目的。针对《讨粤匪檄》,东王就旗帜鲜明地重申保护经史典籍和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同时特别强调了对古代忠臣义士的敬重,并表达了对广大将士欲效法前贤,顶天报国,“名垂青史”想法的充分理解、支持和赞赏,对《讨粤匪檄》“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的污蔑进行了有力的回击。不仅如此,同年稍后,在旨准颁行的《天情道理书》中,东王以自己的名义发表了一系列勉励将士的诗篇,其中几乎篇篇征引古人前贤,作为朝野官员将士学习的楷模。应该说,在很大程度上,当时的宣传战是成功的,《讨粤匪檄》是在湘军出师前几日便已炮制推出,湖南和天京相隔千里,东王能及时采用非常手段,做出有力回应,使得太平军的队伍在短期内迅速膨胀,当地的旧秩序也一度显得摇摇欲坠。当然,可惜的是,东王虽权倾朝野,总理军政,但文化和神学领域却在很大程度上是“天父第二子”天王的禁脔,天王虽然口中唯唯,实则对东王的举措始终不以为然,删书衙设立经年,却什么书也没删定;焚书,毁像,只要他目光所及权力所至,仍是照焚照毁不误,迨东王一死,则更是终日爷哥朕幼天话不绝,不管人心民意。不过,一些有头脑的将领以《天父圣旨》这个红头文件做幌子,推行较宽和、较得人心的措施,如翼王在安徽,黄玉琨等在江西,忠王在苏南等,但他们的行为,却不足以在战略层面上抵消天王的顽固和短视,太平天国没有及时拿出针锋相对的得力措施,最终还是在这场关乎社稷存亡的舆论战、宣传战中一败涂地了。
三、拓展阅读
例文1
谕巴蜀檄
司马相如(西汉)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1],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2]。陛下即位,存抚天下,安集中国[3]。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屈膝请和[4]。康居西域,重译纳贡,稽颡来享[5]。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6],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7]之长,常效贡职,不敢堕怠,延颈举踵,喁喁然皆向风慕义,欲为臣妾[8],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9]。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10],发巴蜀之士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11],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12],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13],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议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14]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圭而爵[15]。位为通侯,处列东第[16]。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声施于无穷,功烈[17]著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18],身死无名,谥[19]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20]。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21],晓谕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22],让三老孝悌[23]以不教诲之过。方今田时,重[24]烦百姓,已亲见近县[25],恐远所溪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26],使咸喻陛下之意,无忽。①
【题解】
这篇《谕巴蜀檄》是一篇政府文告。缘自使臣唐蒙出使西南夜郎僰中时,曾征发巴蜀吏卒扰民,引起当地百姓大惊恐,于是武帝派司马相如前往责唐蒙,并代表朝廷谕告巴蜀百姓唐蒙所为并非皇帝之意。文章为稳定人心,先用对外征讨的声威和虽被征招而无隐患来震动和安抚人心,为皇帝本意辩解,并分析唐蒙和地方官吏的责任;再树边民为榜样,以当官享乐传名来规范和开导百姓,并在对比中责怪巴蜀吏民的“罪”与“过”;最后要求及时传达。总之,维护皇帝,斥责官吏,开导百姓,扬威以慑之,示安以慰之,示范以规之,示利以导之,寻过以责之。文章短捷,思维严密,纵横辩说;策略周详,全盘平衡;运用权术,有礼有节,入情入理,表现出大汉朝声威,有力地说明现在“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虽行文不免虚夸,却有很强的感染力、说服力,语言晓畅,文势气魄,显出赋家手笔。
【作者】
司马相如(约前179—前118年),字长卿,汉族,汉蜀郡成都(今四川省成都市)人,西汉辞赋家,中国文学史上杰出的代表。有明显的道家思想与神仙色彩。少年时代喜欢读书练剑,景帝时为武骑常侍,因景帝不好辞赋,适逢梁孝王来朝,相如乃以病辞官,客游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后值汉武帝好其辞赋拜为中郎将,但这些并非其所好,因而有不遇知音之叹。工辞赋,其代表作品为《子虚赋》。作品词藻富丽,结构宏大,使他成为汉赋的代表作家,后人称之为“赋圣”和“辞宗”。他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也广为流传。鲁迅的《汉文学史纲要》中还把二人放在一个专节里加以评述,指出:“武帝时文人,赋莫若司马相如,文莫若司马迁。”《史记》卷一一七有传。
【注释】
[1]蛮夷自擅:蛮夷,古代泛指华夏中原民族以外的少数民族;擅,独断专行。
[2]士大夫:将帅的佐属。
[3]陛下即位,存抚天下,安集中国:陛下,指汉武帝;存抚,安抚、抚养;安集,同“安辑”,安定。
[4]单于怖骇,交臂受事,屈膝请和:单于,汉时匈奴称其君主为单于;怖骇,惶恐;交臂,叉手,拱手,表示恭敬;事,侍奉。
[5]康居西域,重译纳贡,稽颡来享:康居,古西域国名;重译,辗转翻译;纳贡,诸侯或藩属向天子贡献地方物品;稽颡,行跪拜礼时,以额触地,表示极度恭敬;享,供献,把珍品献给天子。
[6]番禺:南海郡县治。
[7]僰:我国古代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名,居今四川宜宾附近市县及滇东北一带。音bó。
[8]延颈举踵,喁喁然皆向风慕义,欲为臣妾:延颈举踵,伸长脖子踮起脚跟,形容殷切盼望;喁喁,形容众人羡慕之状;臣妾,这里指奴隶。
[9]自致:亲自致意。
[10]故遣中郎将往宾之:中郎将,指唐蒙,前135年(建元六年),唐蒙上书言通夜郎事,许之,拜为中郎将,使往通夜郎;宾,以宾位礼待,是平定的委婉说法。
[11]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币帛,泛指礼物;不然,指不虞之变。
[12]今闻其乃发军兴制:发军,发三军之众;兴制,指用军兴法制。
[13]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烽与燧是古代边防报警的两种信号,白天放烟叫“烽”,夜间举火叫“燧”;燔,烧;摄,张弓注矢而持在手里;兵,武器。
[14]编列:列入编户。
[15]故有剖符之封,析圭而爵:剖符,古代帝王授予诸侯和功臣的凭证,竹制,剖分为二,帝王与诸侯各执其一,故有此称;析圭,古代封诸侯,按爵位高低,分颁珪玉,称为析圭,“圭”即“珪”,瑞玉。
[16]位为通侯,处列东第:通侯,爵位名,即“彻侯”,因避汉武帝刘彻讳,作“列侯”;东第,王侯贵族的住宅。
[17]功烈:功劳、业绩。
[18]抵诛:因犯罪而被处以死刑。
[19]谥:称作,叫作。
[20]子弟之率不谨,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率,遵循,服从;长厚,崇尚忠厚。
[21]信使:古代称使者为信,也叫信使。
[22]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数,责备,列举过错;不忠,指逃避徭役,不忠于汉王朝。数,音shǔ。
[23]三老孝悌:是汉时设置的以忠孝劝导人民、协助推行政令的人员。
[24]重:难,程度深、数量多。音zhònɡ。
[25]亲见近县:张揖说,檄已示巴蜀城旁近县。
[26]亟下县道:亟,急,急切;县道,汉制,邑无少数民族者称“县”,少数族杂居者称“道”。
例文2
移蜀将吏士民檄
钟会(魏)
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1]。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拨乱反正,拯其将坠,造我区夏[2]。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受命践阼[3]。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业[4]。然江山之外,异政殊俗,率土齐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顾怀遗恨也[5]。今主上圣德钦明,绍隆前绪,宰辅忠肃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6]。悼彼巴蜀,独为匪民,愍此百姓,劳役未已。是以命授六师,龚行天罚,征西、雍州、镇西诸军,五道并进[7]。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8];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财、发廪、表闾之义[9]。今镇西奉辞衔命,摄统戎重,庶弘文告之训,以济元元之命,非欲穷武极战,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陈安危之要,其敬听话言[10]。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朔野,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11]。太祖拯而济之,兴隆大好;中更背违,弃同即异[12]。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右[13],劳动我边境,侵扰我氐、羌[14],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15]。今边境乂[16]清,方内无事,畜[17]力待时,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众,分张守备,难以御天下之师。段谷、侯和沮伤之气,难以敌堂堂之阵[18]。比年以来,曾无宁岁,征夫勤瘁,难以当子来之民[19]。此皆诸贤所亲见也。蜀相壮见禽于秦,公孙述授首于汉[20],九州之险,是非一姓。此皆诸贤所备闻也[21]。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规祸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22]。岂晏安鸩毒,怀禄而不变哉[23]?今国朝隆天覆之恩,宰辅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上司,宠秩殊异[24]。文钦、唐咨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25]。咨困逼禽获,钦二子还降,皆将军、封侯;咨与闻国事[26]。壹等穷踧[27]归命,犹加盛宠,况巴蜀贤知见机而作者哉!诚能深鉴成败,邈[28]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错[29]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乐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岂不美与[30]!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发,玉石皆碎,虽欲悔之,亦无及已。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闻知[31]。①
【题解】
魏景元四年(263年),钟会与邓艾、诸葛绪三路伐蜀,并发布了伐蜀檄文。蜀自诸葛亮去世后,宦官误国,后主昏庸,大势渐去。虽有大将军姜维与张翼、廖化等合守剑阁以拒钟会大军,无奈这篇檄文确实击中了蜀国的要害,震撼了蜀人之心。后主自缚请降。刘勰《文心雕龙·檄移》称赞这篇文章说:“钟会《檄蜀》,征验甚明……凡檄之大体,成述此休明,或叙彼苛虐;指天时,审人事,算强弱,角权势……其植义飏辞,务在刚健。……不可使辞缓……不可使义隐,必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新。”②钟会此文用历史事实作证验,不仅审时度势,道理分明,令人信服,且符合檄文规矩,对于伐蜀的胜利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作者】
钟会(255—264年),三国时魏国大臣,字士季,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东)人,太傅钟繇的小儿子。少博学,有才艺,学识渊博,精通玄学。正始年间,担任秘书郎,升任尚书中书侍郎。高贵乡公即位,赐爵位关内侯,为卫将军司马文王(司马昭)重要谋士。后迁黄门侍郎,封为东武亭侯。因讨伐诸葛诞有功,再迁司隶校尉。文王因为蜀大将姜维多次侵扰边陲,估量蜀国百姓疲惫,国力衰微,想大举谋取蜀国。只有钟会赞同并一起筹划,考虑地形,议论形势。景元三年(262年)任命钟会为镇西将军,手拿符节督管关中军事,此时,他发布了昭示蜀国将吏士民的这篇檄文。次年与邓艾分兵灭蜀,后因谋叛被杀。
【注释】
[1]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祚,福;率土,率土之滨的省称,即四海之内;分崩,离散。率土分崩,指国家四分五裂;生民之命,几于泯灭,指百姓几乎灭绝。祚,音zuò。
[2]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拨乱反正,拯其将坠,造我区夏: 太祖武皇帝,即曹操,曹丕称帝后追尊他为“魏武帝”;拨乱反正,治平乱世,使社会秩序恢复正常;拯,救;造,成就;区夏,指中原地区。
[3]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受命践阼:高祖文皇帝,即魏文帝曹丕;受命践阼,指曹丕代汉称帝。
[4]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业:烈祖明皇帝,即魏明帝曹叡;恢拓洪业,恢复开拓宏伟功业,大展宏图,建功立业。
[5]然江山之外,异政殊俗,率土齐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顾怀遗恨也:江山之外,异政殊俗,意谓魏国江山之外,尚有吴蜀之类政治风俗不同于魏的敌国;齐民,即平民,齐就是说无贵贱之分;未蒙王化,没有承受大魏的统治,四海之内的老百姓还没有完全在魏国的统治之下;三祖,指曹操、曹丕、曹叡;顾怀,挂念于心;遗恨,留下遗憾。
[6]今主上圣德钦明,绍隆前绪,宰辅忠肃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主上,指魏元帝曹奂;圣德饮明,指曹奂有圣明之德;绍隆前绪,指曹奂能很好地继承发展先人的事业;宰辅,指司马昭;明允,指司马昭有明信之德;允,信也;劬,过分劳苦,劬劳王室,指勤劳为国;肃慎,古族名,亦作“息慎”“稷慎”,商周时,居不咸山(长白山)北,东濒大海,北至黑龙江中下游,狩猎为生,周武王、成王时,以“楛矢石砮”朝贡臣服于周,这里用 “肃慎来贡”指边远民族都来臣服于魏,四方归顺进贡。劬,音qú。
[7]是以命授六师,龚行天罚,征西、雍州、镇西诸军,五道并进: 授,授师遣将;六师,泛指朝廷的军队;龚行,即恭行。《魏志·三少帝纪》:“景元四年五月诏使征西将军邓艾督师取甘松、沓中,雍州刺史诸葛绪督军取武都、高楼。又命镇西将军钟会由骆谷伐蜀。”五道,即五路,分别为甘松、沓中、武都、高楼、骆谷。
[8] 王者之师,有征无战:古代圣君出兵,以仁为本,以义治理;王者之师,不战而胜。
[9]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财、发廪、表闾之义:干戚,乐舞的一种,古时舞乐有文武之分,文舞执羽旌,武舞执干戚,干,即盾,戚,即斧钺,传说舜伐有苗而不克,乃修文德,舞干戚,七个月过去而有苗臣服;周武,即周武王,李周输注曰:“武王伐段,发廪粟、府财以赈贫乏,表饰贤人闾里,以存其义。”因此,虞舜舞动盾斧使有苗人顺服,周武有发放钱粮周济百姓的美德,虞舜服有苗、周武伐殷纣,都不是纯武力征伐,而是辅以仁义的感化。
[10]今镇西奉辞衔命,摄统戎重,庶弘文告之训,以济元元之命,非欲穷武极战,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陈安危之要,其敬听话言:镇西,为钟会自称;奉辞衔命,指奉命伐蜀;摄统,总领;戎重,《文选》作“戎车”,即兵车;弘,大;元元,百姓;一朝之政,《文选》作“一朝之志”,即一时之心;其,指檄文的对象,即蜀国将吏士民;敬听话言,古代公文术语,话言,即善言。
[11]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朔野,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朔野,指北方;困踬,困厄不得升进;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翼州为袁绍所据,徐州原属刘备而为吕布所夺,吕布夺徐州后,刘备又依附之,后刘备归曹操,《蜀书·先主传》载:“曹公厚遇之,以为豫州牧。”后又投袁绍。
[12]太祖拯而济之,兴隆大好;中更背违,弃同即异:太祖,即曹操;拯而济之,指吕布打败刘备后,刘备归曹,曹操出兵击吕布,擒而杀之;兴隆大好,是指刘备为豫州牧;中更背违,指后来刘备背离曹操去投靠袁绍;弃同即异,亦指弃曹归袁。
[13]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右:规,图谋;秦川,地名,泛指今陕西、甘肃秦岭以北平原地带;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即指诸葛亮伐魏之事;姜伯约,即姜维,字伯约,蜀国大将军;陇右,地区名,泛指陇山以西地区,古以西为右,约为今宁夏六盘山以西,黄河以东一带;姜伯约屡出陇右,指姜维继诸葛亮后伐魏之事。
[14]氐、羌:都是古族名,分布在今陕西、甘肃、四川、青海一带。
[15]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多故,多事;未遑,没有时间,来不及;九伐,指征伐蜀国,李善注引《周礼》称“九伐之法”为:“暴内陵外则擅之,野荒人散则削之,负固不服则侵之,贼杀其亲则征之,放弑其君则残之,犯令陵正则杜之,内外乱、鸟兽行则灭之。”
[16]乂:安。
[17]畜:积蓄,《文选》作“蓄”。
[18]段谷、侯和沮伤之气,难以敌堂堂之阵:段谷、侯和,地名;沮伤之气,指蜀军是败兵之师,伤尽了元气;堂堂,指魏国军队士气昂扬的样貌,不可抵御;陈,通“阵”。
[19]子来之民:指魏国有趋事父母一样的民心归附朝廷的百姓。
[20]蜀相壮见禽于秦,公孙述授首于汉:蜀相壮,即蜀相陈庄,古“壮”“庄”通;见禽,被禽;公孙述,字子阳,后汉初人,起兵自立为蜀王,进称天子,光武帝出兵征讨,并修书劝降,不听,建武十二年(36年),军败被刺而死;授首,就戮,被杀。
[21]此皆诸贤所备闻也:诸贤,《文选》作“诸公”,指蜀将吏土民;备闻,指蜀国将吏土民都应该非常清楚陈壮和公孙述的下场。
[22]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微子,商封王庶兄,名启,受封于微(今山西梁山西北),他看到国势危险,民心动乱,曾多次向纣王强谏,不悟,遂愤而出走,周灭商时,他投向军前乞降,后以殷嗣受封,为宋国始祖,受命朝见,故谓之“周宾”;陈平背项,陈平先投项羽,后背项投汉,为刘邦开创汉业立下不朽功劳。
[23]岂晏安鸩毒,怀禄而不变哉:晏安,逸乐;怀禄,贪图爵禄。这里劝蜀将吏不要再安于像鸩毒一样的蜀政权,不要贪恋那可怜的禄位而不作明智的变通,为劝降之辞。
[24]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上司,宠秩殊异:吴国江夏太守孙壹率众降魏,魏国以之为车骑将军,封吴侯。
[25]文钦、唐咨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文钦,原魏国将领,后与毋丘俭降吴,《三国志》卷二十八引《魏书》曰:“钦字仲若,谯郡人。”唐咨,《三国志》卷二十八载:“唐咨本利城(今属江苏)人。黄初中,利城郡反,杀太守徐箕,推咨为主。文帝(曹丕)遣诸军讨破之,咨走入海,遂亡至吴,官至左将军,封侯、持节。”叛主仇贼,即指文钦、唐咨背叛魏国,与敌人等同,文中写作“讐”,同“雠”“仇”。为戎首,指文钦、唐咨投吴以后,返回来率兵伐魏;戎首,即带兵的主将官。
[26]咨困逼禽获,钦二子还降,皆将军、封侯;咨与闻国事:咨困逼禽获,诸葛诞、文钦、唐咨被司马昭围于寿春,文钦被诸葛诞杀,诸葛诞突围时被胡奋部所杀,唐咨被生擒,拜“安远将军”;钦二子还降,诸葛诞杀文钦后,文钦二子文鸯、文虎归降司马昭,司马昭赦二人无罪,表为将军,各赐爵关内侯;咨与闻国事,《文选》“与”作“豫”,指唐咨作为“安远将军”可以参与国政,以此证明魏国对叛将的宽容。
[27]穷踧:困迫不堪。踧,音cù,同“蹙”。
[28]邈:远。
[29]错: 《文选》作“措”,错身,置身。
[30]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乐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岂不美与:古人,指微子、陈平;庆,善;来裔,即后裔,指子孙后代;安堵,安居,不受侵扰;农不易亩,市不回肆,言只要投降,农业、商业均不会受到干涉,不会改变旧制;与,同“欤”。
[31]各具宣布,咸使闻知:公文套语,一般告谕性的文书都有类似字样。
例文3
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
骆宾王(唐)
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1]。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2]。洎乎晚节,秽乱春宫[3]。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4]。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5]。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6]。加以虺蜴[7]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8]。杀姊屠兄,弑君鸩母[9]。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10]。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11]。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12]。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13]。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14]。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15]。奉先帝之成业遗训,荷[16]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17],良有以也;桓君山之流涕[18],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19]。爰[20]举义旗,誓清妖孽。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21];铁骑成群,玉轴[22]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23];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24]!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25]。喑呜[26]则山岳崩颓,叱吒[27]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28];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29]。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30]?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31],共立勤王[32]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33]。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34]。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①
【题解】
李敬业(? —684年)即徐敬业,唐初英国公徐世勣之孙。世勣归唐后赐姓李,名勣。敬业起兵反武后后,武后削掉他的官职,他便恢复了本姓。武则天派李孝逸镇压,他兵败南逃至海陵(今江苏泰州),为部将杀死。
本文作于唐睿宗光宅元年(684年)九月,是骆宾王为徐敬业讨伐武则天而写的一篇辞采飞扬的传世檄文,又称《讨武曌檄》。武则天废唐中宗,杀故太子李贤,称帝,建立武周王朝,统治阶级内部斗争非常尖锐。英国公敬业与唐之奇、骆宾王在扬州举兵叛乱,反对武后临朝。时随敬业起兵的骆宾王写了这篇檄文,为徐敬业的起义做宣传,号召各方响应。徐敬业以维护李唐王朝正统为纲,以匡复庐陵王为辞,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征兵十余万,传檄州县,宣布武氏过恶,指斥武则天的种种“罪行”。文中为了维护唐朝的正统,反对武则天临朝摄政,措辞不尽符合历史真相。但通过此文也可看到武则天阴谋弄权的一面。全文写得义正词严,气势磅礴。文词上多用对句,但又能破骈为散,或说理,或叙事,能运笔如舌,挥洒自如。语言简洁明快,“事昭而理辩,气盛而辞断”,是唐代新骈体文的代表作品。文学价值很高,被列为历代古文之名篇。据《新唐书》记,武则天初读此文“但嘻笑,至‘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矍然曰:‘谁为之’,或以宾王对。后曰‘:宰相安得失此人!”从全局看,该文立意不太高,只是侧重于揭露武则天的私生活,而未击中她“承反”的政治要害,这也正是武则天看到此文后毫无惧色的一个重要原因。
【作者】
骆宾王(约619—约684年),婺州义乌 (今浙江义乌)人。唐文学家。七岁能赋诗。高宗时历官武功、长安两县主簿、迁侍御史。武后时,数上书言事下狱,贬任临海丞,怏怏不得志,遂弃官而去。光宅元年(684年),随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反武则天,他撰写檄文,武则天见后大加称赏,认为遗漏如此人才乃宰相之过。敬业兵败后他下落不明,或说被杀,或说为僧。为“初唐四杰”之一,其诗多悲愤之词,又善骈文。有《骆临海集》传世。
【注释】
[1]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临朝,君临朝廷;人非温顺,又作“性本和顺”;地,指门第;地实寒微,出身寒微。武则天父武士彟早年为鹰扬队正。
[2]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下陈,指太宗时武则天被召进宫为才人之事;更衣,宴会休息时更换衣服,古人也用作上厕所的婉词。
[3]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洎,及,至,到;晚节,后来的行为;春宫,即东宫,太子所居之宫。这里是说武则天本是太宗的才人,但后来却和太子(即后来的高宗)发生了暧昧淫乱的关系。
[4]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密隐,遮掩;阴图,暗中图谋;后庭,指高宗后宫;嬖,宠爱,宠幸。这里是说武则天原为唐太宗的才人,太宗死后,她曾一度入感业寺为尼,用以遮掩身份。嬖,音bì。
[5]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掩袖,以袖掩鼻,厌恶恶臭的一种表示;工谗,善于进谗;掩袖工谗是出自《战国策·楚策四》中的典故:“魏王遗(赠送)楚(怀)王美人,楚王悦之,夫人郑袖已知王之悦新人也,甚爱新人。”所以对新人说:“王爱子美矣,虽然,恶子之鼻。子为见王,则必掩子鼻。”新人见王,因掩其鼻。楚王问郑袖“:夫新人见寡人,则掩其鼻,何也?”郑袖对答:“其似恶闻君王之臭也。”于是楚王怒而劓之。据《新唐书·后妃传》载,武则天当时封为昭仪时“生女,后就顾弄,去,昭仪潜毙儿衾下。伺帝至,阳为欢喜,发衾视儿,死矣。又惊问左右,皆曰:‘后适来’,昭仪即悲涕,帝不能察……由是昭仪得入其訾,后无以自解,而帝愈信爱……昭仪乃诬后与母厌胜,下诏废后……进昭仪为皇后。”这里用来影射武则天陷害王皇后的事。这句意指凡是被选入宫的嫔妃,都遭到武则天的嫉妒,她又巧于进谗,迷惑主上。
[6]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践,履;元后,正宫皇后;翚翟,五色皆备的雉鸡,尤指长尾山雉,这里指皇后的礼服;麀,母鹿;聚麀,两头雄鹿共有一头母鹿,父子共占有一个配偶。这里是说,武则天阴谋使高宗废王皇后而使自己被册立为后,同时使高宗陷于父子同配一妻的非礼状态。
[7]虺蜴:虺,毒蛇的一种;蜴,蜥蜴,善变色。
[8]近狎邪僻,残害忠良:近狎,近亲;邪僻,奸佞小人,指许敬宗、李义府等人;忠良,指长孙无忌、上官仪、褚遂良等人。在废后的问题上,长孙无忌、上官仪、褚遂良等人固请不可,许敬宗、李义府等则表示请立武氏,武则天因之诬长孙无忌谋反,置黔州而死,李义府等则威宠炽灼,当时莫比。
[9]杀姊屠兄,弑君鸩母:杀姊屠兄,武则天被立为皇后后,因其姊之女贺兰氏在宫中颇受恩宠而毒杀之,并将此事归罪于伯父之子惟良、怀运身上,因此,其侄儿、甥女均被害,其异母兄武元庆、元爽被流配边远州郡而死;弑君鸩母, 君,指高宗,母,指武则天母杨氏,封荣国夫人,鸠,鸟名,食蝮蛇,羽毛有毒,用以浸酒,饮之即死,史书上并无武则天谋害高宗和毒杀杨氏的记载,这里所说,可能出于传闻,或故意给她加上这些罪状。
[10]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神器,指帝位、政权;这里指武则天有预谋称帝之心。载初元年(689年),武则天废睿宗,自称圣神皇帝,改国号周。
[11]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君之爱子,指唐睿宗李旦,高宗死后,中宗李显即位,后被武则天废为庐陵王,改立睿宗为皇帝,实则囚之;贼之宗盟,指武氏家族武承嗣、武三思等。
[12]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霍光,字子孟,为镖骑将军霍去病之弟,汉昭帝时,以大司马大将军辅政,昭帝死后,无子嗣,遂由昌邑王刘贺继位,因其荒淫失道,霍光借助太后废之,改立皇帝刘病己稳定了汉朝的政局;朱虚侯,即刘章,这是他的封号,汉高祖之孙,高祖死后,吕氏专权,吕后死,吕禄、吕产欲乱,刘章妻为吕禄之女,得知其谋,与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合谋尽诸诸吕,迎立文帝。这两句其实是指唐朝廷内无霍光、刘章式的大臣、宗室来挽救唐朝的危亡。
[13]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赵飞燕,汉成帝皇后,性情狠毒,因为自己没有儿子就嫉妒别人,谋杀了许多皇子,因此民谣说:“燕飞来,啄皇孙”,这里比武则天;祚,国家的命运。武则天被立为皇后后,先后废掉并杀害太子李忠、李弘、李贤等,皇族中被杀者更多。
[14]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漦,涎沫;龙漦,传说夏朝末年有两条神龙下降宫廷,口说人言,吐下涎沫,夏帝把龙涎装入匣子藏起来,至周厉王时,打开观看,龙涎流入内宫化为玄鼋,使一未成年宫女感而受孕,生下一女孩就是褒姒,后来褒姒为周幽王皇后,废掉太子招致犬戎之祸,幽王被杀,西周灭亡。这句的意思是,夏的衰亡,已经在神龙下降时就显露出预兆。漦,音chí。
[15]公侯冢子:公侯,指徐敬业的祖父李勣,曾被封为英国公,卒赠太尉,父李震袭封;冢子,长子。
[16]荷:蒙受。
[17]宋微子之兴悲:宋微子,微子名启,是殷纣王的庶兄,封于宋地,故称宋微子,殷亡以后,微子朝周,途经殷都废墟,内心悲伤感叹,作《麦秀歌》以抒发思念故土之情。
[18]桓君山之流涕:桓君山,后汉时桓谭,字君山,东汉光武帝时,官议郎,给事中,因上疏陈时政,并反对谶纬而被贬谪为六安郡丞,郁郁寡欢而死。徐敬业当时以坐赃被贬为柳州司马,其弟周至令敬猷亦坐累左迁,因此用君山外谪来作比,说自己失去爵位,贬谪外地。
[19]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失望,指武后令天下人失望;推心,以诚心待人,这里指国人对徐敬业的信任。
[20]爰:乃,于是。
[21]南连百越,北尽三河:百越,泛指今南方沿海地带,越,为南方少数民族的总称。这里是对南方各民族的总称。三河,指河东、河内、河南,今山西、河南一带,是古代帝王建都的中原之地。
[22]玉轴:轴,通“舳”,船后把舵处;玉轴,这里用作船的代称。
[23]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海陵,今江苏省泰县,唐时属扬州,汉吴王濞于此处置仓储粟,人称吴太仓,直至隋唐也在这里设有米仓,准备海运,以接济东北边防;红粟,陈年米因发酵而颜色发红。这句是说义军仓廪充实。
[24]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黄旗,古时以为天空出现紫盖黄旗状的云乃是出皇帝的征兆,这句是说,徐敬业等应运兴兵,很快就会匡复唐朝天下。
[25]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班,斑马,战马;班声,马声;剑指龙泉剑,相传晋初斗、牛二星之间有紫气,《晋书·张华传》载,张华问于雷焕,雷焕回答说:“是宝剑的精气上达于天。”后来果然在豫章丰城县狱中掘出龙泉、太阿二宝剑。南斗,星名,因与北斗星相对而言,位置在南,故俗称“南斗”。这句是说,义军军威雄壮,班马长鸣如北风卷起,武器精良、充足,队伍整装待发。
[26]喑呜:形容怒气。喑,音yīn,哑,缄默,不说话。
[27]叱吒:形容怒声。
[28]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公等,中央和地方的文武官员;家传汉爵,有世代传袭的爵位;地,门庭地位;周亲,至亲;地协周亲,是说身份地位合于周亲,和唐朝有宗室或婚姻关系。
[29]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膺,受;重寄,重大的托付;爪牙,这里指“将军”,比喻将领;顾命,皇帝临死时的遗命;宣室,汉代未央宫正殿前室,是皇帝斋戒的地方,此处借指皇宫大殿。这句的意思是各大臣都受过高宗的重托。
[30]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一抔,一捧,用手掬;一抔之土,指坟上的土,这里指皇帝的陵墓;孤,幼而无父的人;六尺之孤,指幼小的嗣君,这里指中宗。高宗于光宅元年(684年)八月葬于乾陵,九月徐敬业起兵于扬州,距骆宾王作此文仅48天,因此说“一抔之土未干”,中宗李显继位仅一个多月即被废为庐陵王,囚禁在房州,故言“六尺之孤安在”。
[31]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指响应徐敬业背弃武氏,送走已死的高宗,辅佐现在的中宗。
[32]勤王:古时凡君主有难,臣下起兵救援,称为勤王。
[33]同指山河:以山河为誓,有功的一定封爵加赏。汉初封功臣以王侯之爵,其封爵的誓词为:“使河如带,泰山若历。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34]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眷恋,留恋,不放弃;穷城,没有后援的孤城;昧,昏暗,引申为目不明,看不清事情的先兆;先几之兆,事前的征兆;后至之诛,迟迟不响应的,一定要按军法从事。这里是向守城官吏发出的警告。
① (南朝梁)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卷4,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第378页。
② (东周鲁国)左丘明撰,赵敏俐、尹小林编,国学网原版点注:《国语:最早的国别史》卷1,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6页。
① (南朝梁)刘勰著,周振甫注:《文心雕龙注释》卷4,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226页。
② (汉)蔡邕:《独断》卷上,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0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78页。
③ (南朝宋)范晔撰:《后汉书》卷57,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1851页。
① (南朝梁)萧统编:《昭明文选》卷44,北京:华夏出版社,2000年,第1738—1741页。另,(南朝宋)范晔撰:《后汉书》卷74,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393—2399页,文中文字略有不同。
① (南朝梁)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卷4,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第378页。
① (宋)徐梦莘撰:《三朝北盟会编》卷233,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52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360—361页。
① (元)脱脱等撰:《宋史》卷485,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4025页。
② (清)吴广成撰:《西夏书事》卷36, 《续修四库全书》第33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588—589页。
③ 罗福苌、罗福颐集注:《宋史夏国传集注》,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374—375页。
④ (元)脱脱等撰:《宋史》卷485,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4025页。
① (元)脱脱等撰:《金史》卷134,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2868—2869页。
① 《明实录·明太祖实录》卷26,据“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本影印,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2年,第401—404页。
① (清)曾国藩著,(清)李瀚章编撰,(清)李鸿章校刊:《曾文正公全集·文集》第八册卷3,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14年,第611—614页。
① (清)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1册《全汉文》卷21,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第244—248页。
① (晋)陈寿撰:《三国志》卷28,中华书局,1959年,第788—789页。另,(清)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2册《全三国文》卷25,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第1189页,文中文字略有不同。
② (南朝梁)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卷4,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第378页。
① (唐)骆宾王著,(清)陈熙晋笺注:《骆临海集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329—33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