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云巧快速拆开信，刚看了个开头，嘴角惊喜的笑便僵住了，心头也微微发沉。

原因很简单。

信不是戴春燕本人写的，甚至也不是她让旁人代笔，而是以旁人口吻发出。

信中说，案子已经推翻重审，发现了故意栽赃戴家、往其货物商铺中塞假物证的幕后黑手，戴春燕也重获自由，但，因为之前用刑太厉害，她身上的伤又没得到及时救治，只硬撑着一口气，刚出狱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大夫说很危险。

姜姜见她神色不对，大着胆子凑近看了眼，脸色也瞬间变了，开始愤愤地骂海门县的官吏下手太黑。

“一定是被人买通了要逼供，还要落个死无对证，这些贪官污吏真该死！怨不得都说‘有理无钱莫进来’呢，这才几天功夫，好好的人就被折磨成这样……”

小姑娘握紧拳头，眼中甚至有亮晶晶的水光在闪烁。

她可是立志要成为第二个戴东家这样厉害的女商贾，将其当做自己的人生目标，如今看到对方落得这般下场，如何能不愤慨惊痛？

云巧重重叹气：“世道就是如此，总有钱财打点不到的时候，尤其是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没点心计和背景简直寸步难行。所以，你还打算做生意吗？”

姜姜沉默着想了想，面上迷茫渐渐褪去，只剩下坚定。

“要！”

似是怕云巧不同意，她忙不迭补充：“夫人放心，我晓得轻重，一定会稳扎稳扎慢慢来的！就像甄姑娘，还有姚大哥、连翘姐姐那样，先在能力所及范围内做点小生意。”

要是真给她做起来了，证明她有点天赋，再考虑扩大规模；若是能力有限，或运气太差，那就守着一亩三分地老老实实过日子好了。

谁说有梦想就一定要死磕到头破血流才行呢？曾经拥有、并为之奋斗过，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嘛。

“姜姜说得有道理，果真是个大姑娘了。”

云巧笑着摸了把她头上圆圆的丫髻，想了想，将视线投向一旁装着秦椒的大箩筐：“回头你那试验要是做出点成果，就在这宁州城再开个小铺子，正好给你个练手的机会，如何？”

姜姜自是果断应下。

虽然担心戴春燕的安危，但两地相隔太远，不可能千里迢迢过去探望，戴家族中也已经有人赶到，请了名医救治。她们也只能尽快将回信和礼物一并送去，并暗暗祈祷老天保佑，让其尽快恢复了。

为此，云巧甚至一改从前对神佛避如蛇蝎的习惯，特地去了趟宁州城中的佛寺祈福，给戴春燕和卫城都各点了盏长明灯，香油钱却添得不多。

“多谢女施主！福光普照，慈航护佑！”

年轻僧人和她本人都面色如常，反倒是旁边同样来添香油的一妇人忍不住嘀咕。

“看着身上也绫罗绸缎的，就捐这么点？可真够抠的！这么没诚意，佛祖才不会——”

因连翘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管着外面的铺子，云巧还有意将仁心药铺也开到宁州，上次跟着回宁州后一直在忙，故而，近来都是姜姜跟在云巧身边。

她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眼睛瞪起来就要跟那妇人理论，却被僧人抢了先。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无量，佛光普照，不会在意这等小事。捐多捐少，都是施主们的心意。存善念、说善言、行善事，便是给佛祖的最好供奉。”

说罢冲着云巧又念了句阿弥陀佛，一本正经跟云巧说起施粥的事：“卫夫人慈悲心肠，行善而不留名，实在叫贫僧敬服。前几日用米和人工的账目，鄙寺定会一一记录在案。还请夫人放心！”

妇人一听，脸上那得意、轻蔑的表情瞬间扭曲。

云巧压根没给她眼神，也行了个合十礼：“多谢小师傅。”便带着姜姜离开。

走出去一乱，姜姜才小声偷笑：“夫人您看到没？刚刚那大娘脸色绿得跟我昨儿剁的青椒似的，乐死我了！不就比咱们多捐个二两银子嘛，神气啥？有那多的钱还不如拿去多救几个人，给佛祖管什么用？”

云巧拍她一下：“行了，寺庙都没走出去，你就开始胡言乱语！回头被大师傅们打了，我可不救你！”

“咳，这么小声，应该没人听到吧？”

姜姜面露心虚，很快又重振旗鼓，小声嘟囔着说：“我说的也没错呀！看那大娘穿戴，家中最多也就是殷实，可她一出手就是八两银子，这么多钱都够一大家子紧紧巴巴过两年了。要我说，她就是把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大抵是受了云巧的影响，加上前面十几年看贾氏偶尔念佛上香也没换来什么好结果，小姑娘对神佛也缺少敬畏之心。

主仆二人从佛寺出来，看见门外排成长龙领粥的队伍，方才还有些轻快的气氛瞬间凝滞。

今年以来，因为北边的战事，陆陆续续有人南下讨生活，路上难免有遇到土匪、野兽或家人生病甚至去世的。老百姓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叠加上这些因素，随随便便就能让一个家庭彻底破产。

然而，距离此地主粮的全面秋收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宁州也有些人因为害怕往南边跑了，城里招工的不多，这些流民过得就有些艰难，却又惦记着家里的土地，想熬一熬，等朝廷把胡人打跑了再回家，也不敢继续往南走得太远。

再说了，宁州城如今可不一般，入驻了前后两批钦差大臣，其中还有个皇子，为此城中戍防还比从前严密许多，安全性自然也就提高了。

“夫人，您看，那里有几个小孩儿——”姜姜欲言又止。

顺着她的指尖，云巧看向队伍中突兀矮下去的那段。

几个绝对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子蓬头垢面，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身边没有大人跟着，而是凑在一起，仿佛组成了个小小乞丐团。

他们手里都拿着个碗，其中不乏破了个大口子的，正眼巴巴伸长脖子张望着，看向队伍前面，俨然在焦急等待着轮到自己。

这几日刚好是某个佛祖菩萨的诞辰，寺里特地设了粥棚救济。

——这也是云巧在添香油钱时“抠抠搜搜”的缘故，大头都用在施粥这件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