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隐述作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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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文以载道需要文明交往视野

近读焦兴涛《〈伊本·朱拜尔游记〉及其文明视野》[2]一文,评述了阿拉伯世界中世纪旅行家伊本·朱拜尔(Ibn Jubayr,1145—1217)的游记中关于当时地中海地区穆斯林与基督教徒之间武装冲突与和平共存的交往关系。他认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十字军国家和西西里王国中军事对抗之外的日常生活、贸易往来和精神文化层面的交往活动。为了论证这一超越宗教偏见对理解不同宗教文明的意义,他指出:“他们各自现实利益诉求驱使他们能够进行和平交往与交流,有利于加强彼此之间的认知。”他的结论是:二者这种复杂关系表明,不同文明之间的交往乃至互动不仅受“互动的客观规律所制约,又为人们的实践的主观能动性所深化”[3],从而促进各自文明的发展和进步。

焦兴涛所论述的《伊本·朱拜尔游记》中所记载的史实,正如他在论文中所说的,是“独特的文明视野”。我们说“文以载道”的重要之道就是人类文明交往之道理。人类历史中,无论是自然史或人类史,都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的自我身心的交往史。战争与和平是交往的两种基本形式。焦文所述是中世纪十字军东侵的战争和战后伊本·朱拜尔笔下的“文明视野”。这种视野是哲学观念下的文明交往历史观念。

《伊本·朱拜尔游记》所记载的是第三次十字军东侵前即1183—1185年的情况,十字军第二次东侵(1147—1149)以失败告终,第三次(1189—1192)东侵也效果不佳。伊本·朱拜尔第二次旅行是1189—1191年;1217年他还有一次旅行,不久便去世了。可惜这两次旅行都未留下文字记载。无文自然不能“载道”了。留下这部用自由散文和韵律诗结体写成的珍贵诗意游记,也就弥足珍贵了。《伊斯兰百科全书》称它是同类著作中的第一部也是最好的一部。有人还称它后来者范本,甚说《伊本·白图泰游记》还抄袭了其中的许多内容。伊本·朱拜尔的旅行本为到伊斯兰圣地麦地那、麦加等地,此前他从伊比利亚半岛的格拉纳达出发,途经亚历山大里亚港、开罗、伊扎布和吉达,最终到达圣地。之后回国途中,又经巴格达、库法、摩苏尔、沙姆、阿勒颇和大马士革,再从阿卡乘船经西西里岛回格拉纳达。

1184年6月,他第一次旅行时到达耶路撒冷王国,在去往巴尼亚斯城的路上,经过了集安全警示与道路分界线于一身的标志性的大橡树(The Tree of Measure)。他记录了在十字军第一次到第三次东侵期间,双方交战中,战区平民的情况:只要商人交税,十字军和穆斯林军人就保证其安全,甚至强盗们也遵守“标志树为界的协议”。巴尼亚斯城还有伊本·朱拜尔所描述的以山谷为界而无标志物的第二个分界线:“分享边界”(The Boundary of Dividing),双方共耕平分收获的谷物。尤其在战后的间歇期间,跨越宗教藩篱,在西西里王国上层阿拉伯化过程中,虽有武力强制改宗、屠杀、驱赶穆斯林,但在阿拉伯化方面,高于同时期其他十字军国家。游记中的客观描写如菲利普·希提《阿拉伯通史》中所说:这种互鉴互化的文明交往传统,即使到穆斯林统治时期,西西里王国内,混合着希腊和罗马文化遗产的东方文化潮流,拥挤到这个富有过去各种文明的海岛上来。

中世纪十字军东侵被认为是基督教与穆斯林之间因宗教信仰引起的文明冲突的历史范案,但其根源在社会经济政治利益方面。研究学问应定位于对人类文明的贡献,而文明视野是文明自觉的表现。所谓“文明自觉”,就是把文明交往互动规律通过主观实践的能动性融为一体,形成整体合力,成为推动人类文明史的动力。为文应有观察文明历史之大视野,应有承载人类文明之交往大道。